他真的多吃了两碗饭吗……秦轲总是控制不住地怀疑、推翻、再度相信。或者说,他不得不相信——毕竟有十天的期限在面前,他不能在见不着面的情况下,轻易通过虚无缥缈的信号去挽留谁。
那只兔子心狠极了,是能当断则断的存在。
他都准备好了,等自己按照指令夺了第一,就能捧着金灿灿的奖杯,赖在那人的身边,像是耍赖的小狗,撒泼打滚都不离开。
直到第八天的赛程,是四进二的前一天,中午抽签结束,领队难得让他们放了个假,秦轲没有参加他们的聚会,而是一个人回了宿舍。
他洗了一把脸,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上锁的储物柜里取出了手机。
在看清上面来自张宇天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时,他的心重重坠地。
锵啷一声,他恍惚间听见冥冥之中缀连航船的铁锚被崩断了,几乎是颤抖着手回拨了电话。
“喂……”那头的张宇天很快就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小声地叫了声“老大”,又抽了抽鼻子。
“南昭家里,好像出事了。”
秦轲的眼神霎时暗了下来,他攥紧了手机,道:“你说什么。”
*
随后五分钟里,秦轲冷静地将拉杆箱拖出,把所有的衣服囫囵塞了进去,然后在确定好航班的下一刻,径直拨通了领队的电话。
在等待信号接通的短短一分钟里,方才张宇天的话一遍遍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老大,对不起,我不知道……”人高马大的男生在电话那头啜泣着,“南昭他现在请的不是病假,是丧假。”
“什么叫你不知道。”秦轲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呼吸不畅。
“小沈一直瞒着我们,他一直给我报平安——还是昨天,我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听见他们在说,南昭刚好满十八岁了,不满足孤儿申请的条件。”
秦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反正一定很难看,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勒紧了脖颈,喉头滚动,哽咽半天却只说了一句:“昨天?”
昨天你就知道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张宇天听懂了他的质问,语气涩然:“因为南昭不让我告诉你……他说,如果真的为你好,就不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去打扰你。”
秦轲木然道:“那你现在说了。”
那头的张宇天沉默片刻,只听见一句小声地轻喃:“老大,他的状况很不好,也不让我去他家……”
“而且我觉得,老大,你一定不希望被瞒着,你不知道才是最糟的。”
秦轲直接挂断了电话,在放下手的瞬间,手机犹如千斤重地径直脱手,摔落在地。他怔愣地站了片刻,像是失去了魂魄的傀儡,唯有眼眶通红一片。
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忙碌起来,弯腰捡起手机,联系机票、沟通请假……看似井然有序,但却在转身迈步的瞬间,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秦轲用手撑着地板,他看着滑落在面前磕裂一角的手机,凝固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
等到秦轲风尘仆仆拎着行李箱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出租车只将客人送到最近的大路旁,于是他一个人举着手机的光,拖着行李沿着崎岖的沙石路往里走。当在山坡上遥遥望见那一点灯火时,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湿润了。
凌晨十二点,灰姑娘的马车变成南瓜的同时,勇敢又颓废的骑士叩响了一扇旧木门。
许久,秦轲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安静地守在门外,见着门隙的光芒像是展开的金色折扇,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看清沈南昭的瞬间,秦轲眼中蓄的泪终于再也不堪重负,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张宇天口中的“状态不好”——那人正穿着泛白的睡衣,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却显得空空落落,像是随意搭在身上的宽大布料。
沈南昭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唇色也是不健康的憔悴,他的神情却格外平静,就像是一滩激不起半分涟漪的死水。
“比完了吗?”
见到来人的瞬间,他脸上没有一丝讶异,只是单手扶门,淡声问道。
秦轲赤红着眼反问道:“沈南昭,你怎么可以瞒我?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南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像是冰雪雕砌的人偶,又问了一遍:“你比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