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人神思昏沉,她已经有些听不清外孙的话,眼皮颤动了好一会儿,才缓声答道,“不用那么麻烦,睡会儿就好了。”
“睡会儿就好了……”她低语着,眼皮渐渐阖上。
沈南昭喉头哽咽,他眼中有泪,却固执地咽回,只是强打精神,背着包慢慢滑坐在地上。从始至终,他的手一直牢牢攥着老人的手,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稻草。
他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等候着,窗外却漆黑一片。
此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了。
*
等他们到达医院后,老人还留存着部分清醒意识,医生细细观察后,转过头吩咐道:“先做下检查,家属办下入院。”
在看清陪同的是个少年后,他拧紧眉头:“你家长呢?”
沈南昭犹豫片刻,抬眸道:“在外面,我负责就行。”
也许是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医生不疑有他,放缓语气道:“尽快通知家长吧,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判断,初步怀疑有轻微脑震荡……”
“严重吗?”沈南昭声音发紧。
医生将笔插入胸前的口袋,道:“年轻人还好点,年纪那么大了,谁知道呢?”他看着少年怔愣的神情,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也别太担心,至少目前看来是没什么的。”
沈南昭默不作声,他匆匆转身道:“谢谢医生,我、我先去办入院。”
等到把人先安顿下来,沈南昭匆匆跑去了大厅办入住,他掏出了所有的零钱,以及那张崭新的银行卡,漫长操作后,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表情为难,她抬起头,委婉的提示从扩音筒里传出。
“小同学,还不够哦,还差三百一十九。”
沈南昭一愣,他犹豫片刻,垂眸道:“麻烦问下,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呢?”
“一千六。”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眼电脑,她关切道,“你家大人呢,没有来吗?”
“一千六。”沈南昭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几乎是踉跄着扶住了前面的大理石台面。
是啊,本该这样的,他不是早有预料么?又在期待什么奇迹呢……只是在十八岁,按照约定被抛弃了而已。
射灯的光亮反射在漆黑的台面上,浑圆刺眼,像是远古神话里的七个太阳——他成了没有弓箭,在烈日下炙烤而亡的后羿。
“还差三百一十九吗?”
没有时间给他消化,沈南昭面无表情地确定道,随即掏出了手机,下意识翻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就在按下拨通键的那刻,他几乎丧失了呼吸——什么时候,他那么依赖那个人了……
耳畔骤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震耳欲聋,彻底撕裂了他所有的意志与伪装,手机霎时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差点让他拿握不住。此刻的他悚然发觉,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潜意识里感觉只要秦轲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屏幕上的号码如此熟悉,它就像是一个甜美的诅咒,仿佛念出来就能同暗处的魔鬼交换,换得鲜花美酒、换一条坦荡的明路。
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支燃烧过半的蜡烛,或是寒冬里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燃尽了就没有了。
那么,现在他手中的,会是最后一根火柴吗?
啪嗒——
一滴无色透明的液体溅了上去,沈南昭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被水迹遮掩住。
奇怪,房子里也会下雨吗?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事物,随即整个人被罩在玻璃罩里,与外界一切隔绝。
一个未知的魂灵驱使着他按下返回键,他几乎是逃一般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小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声音,其间还掺杂着几句孩童的嬉笑,听得出那边是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
沈南昭听着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张宇天,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了。”他脸上是泪痕,但语气没有一丝异常:“能不能借我五百元,下个月就还你。”
“当然可以。”张宇天果断答应,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呃,怎么了呢?你怎么突然要这个……”
“临时有用,我手头不够。”沈南昭停顿片刻,他嘱咐道,“这件事帮我保密,别告诉秦轲。”
“啊?”张宇天彻底懵逼了,南昭向他借钱都不问老大,好奇怪哦?但他向来大大咧咧,从不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