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不甘或愤懑,他只是平淡地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就像是问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燕玉琼瞬间脸色煞白,她咽下了辩解的话,讪讪抬眸,紧张地互相搓着手指,沉默片刻,还是咬紧牙关回答:“因为你每次都第一。”
“……”
沈南昭突然轻笑一声,“这算什么理由。”
什么叫做考第一就应该被敌视。
燕玉琼也破罐子破摔了:“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以为至少来了九中,我就应该会比谁都厉害……可我却始终超越不了你,在九中这种地方,我甚至每次都被你甩得远远的。”
“沈南昭,你知道这有多绝望吗?”她反问道,“如果一直这样也就算了,可你现在要去三中了!你是不是会把我甩得越来越远?”
话音落下,只见沈南昭眼神平淡地看着自己,就像是注视着无理取闹的顽劣孩童,燕玉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不会帮我的。她突然意识到这点。
“沈南昭,你的命真好。”燕玉琼猜到所求无望后,抹了一把眼睛,她眼眶发红,“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帮我,可你不过是靠你那个朋友罢了,算什么真本事!”
命好?沈南昭看着女生眼角的泪痕,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他这种人还能成为旁人艳羡的存在了?至少在过往所有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评价过他,反倒是总有人感慨:“如果你的运气能再好点,一定不会困于此地。”
困扰他许久的枷锁终于随风散去,他轻舒了一口气,看着那人坦荡道:“燕玉琼,我可以告诉你,哪怕不去三中,哪怕一直在九中,我也一定不会烂在这里。”
“只是我有了这个机会,就一定会往上爬,我会站得比谁都高,我会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再伤害到我。”沈南昭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对过往的阴诡伎俩终于释怀。
“你如果不甘心,那就堂堂正正和我比,无论是九中还是三中,你只要憋着这口气,心无旁骛地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你自己不屈服,就一定不会被他们拖下去。”
“人不能从里烂到外。”
燕玉琼愣愣地看着他,似乎第一次见到沈南昭如此尖锐的一面,他本该是沉默的阴影,是所有人宣泄暴行的垃圾桶,但如今,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不知道是对命运的悲叹,还是藏在内心深处,对那人无以言表的愧疚。
*
沈南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不再停顿,干净利索地将所有文具扫进了背包,随即将手探向了书本。
在将手伸进抽屉之前,他下意识看了眼里面,这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毕竟,可能又有人会恶作剧的放些半截的蚯蚓蚂蚱。
却不料,里面是粉色一角。
那是一张祝贺的贺卡,上面没有落款,却工工整整写写祝福:“祝你在新的地方学业有成,万事如意!”
不,不止一张!
掌心传来的硌人触感令他怔愣片刻,他一把捞出,一瞬间就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废弃邮箱,里面迸出了无数信笺。
那是被人遗忘的,藏在时间缝隙里的礼物,它们掉落在了沙发底下,如今却被无意清扫出来——明明崭新艳丽,却像是覆了一层薄灰。
沈南昭的喉头微动,神色自然地将它们收拢到了自己书包。
除去挥舞着拳头,鞭笞弱者精神的暴徒外,更多的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同三班的小胖墩一样,害怕站错队失去朋友,从小到大的认知又不允许他们加入欺凌者的阵营。
因此,在面对这些残酷的事情时,他们只能默默低下头,成为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
如今,受害者总算是要脱离苦海了,胆怯的“鸵鸟”们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们短暂地将头抬了起来,为他欢送轻鸣。
贺卡上没有落款,那是它们害怕被捕食者盯上,匆匆道贺后再度将头埋入了沙堆。
但那一声微弱的祝福被听到了,就像是漆黑夜里燃起的半缕萤火,让人聊以慰藉,它们纷纷凑前,在那人耳畔轻声说了句:“我们都在。”
可沉默的声音来得太迟,他们本该成为支撑他走过黑暗的微弱星光,最后却成为了落幕后迟来的,稀稀落落的掌声。
沈南昭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已经有人为他呐喊,他更在为自己呐喊。
最后一节课,他都表现无异。可等到回家的时候,他背着沉甸甸的“秘密”,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