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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晨雾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不远处的山林树影像是晕开的丹青。
沈南昭准时醒来了,他蹑手蹑脚地穿戴整齐,又将昨晚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放进背包。
最后,借着窗外的微光,他远远地站着,对着墙上巴掌大的镜子认真端详,挺直胸膛,抚平了校服的褶皱。
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像是藏了一只上了发条的麻雀,它用淡黄的喙笃笃轻啄着,急切地想探出头来报时。一种莫名的紧张从心脏出发,蔓延至了四肢,甚至令他的喉咙隐隐发涩。
他掩唇清咳一声,却不料,身后的里屋传来了脚步。
老外婆趿拉着破旧的布鞋出来了,沈南昭回头看她,有些慌张,支支吾吾摆手解释道:“外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老人笑了笑,她摸索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没事,人老了觉本来就少……南南,都收拾好了吗?”
“嗯,都整理好了。”沈南昭语气轻快,他认真嘱咐道,“等会儿我会先煮好菜,外婆你可一定要按时吃饭啊!”
他的眉眼弯弯:“学校会安排晚餐的,所以不用等我回来!”
“知道了。”外婆放下了杯子,她趁着外孙心情挺好,迟疑道。
“南南,小轲这几天都没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这个问题她憋在心头几天了,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却生怕一时失言,会打碎久违的平静。
也只有现在,她趁着外孙欢喜的时候,才敢玩笑般问出。
闻言,沈南昭的手一顿,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没有,我和他吵什么。”
“他天天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不用上学了?”他看着老人小心翼翼的表情,又放缓了声音,“他就是很忙,没时间来。等下次我见着他,就请他来家里做客。”
外婆似乎放下心了,她点点头,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小轲是个好孩子,你可以多和他玩,晓得不?”
沈南昭哪敢答话,秦轲这个过期的“秘密朋友”,本身就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只能轻巧地避重就轻,绕开这个棘手的话题。
可听老人念叨多了,他心里竟涌上了一种淡淡的酸意。
秦轲哪里听话了,每次学点东西都得哄着来——再说了,那人要是听到了夸赞,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他要是听到了……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是点燃枯草的火星,它噼里啪啦地迎风腾起,再也无法阻止燎原之势。沈南昭垂下眼,像是猛咬了一口未熟的梅子,酸汁骤然迸出,让唇齿间疯狂分泌着唾液。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心微微泛起了汗。
既然外婆那么舍不得,那我见到他,也许可以邀请他来做客。
总之,才不是我主动的!
他暗自点头,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
怀着一种莫名的雀跃,沈南昭背着包早早到了九中门口。
那边已经停满了四辆崭新的大巴,是城际交通最新的款式,车身上的南城吉祥物动作各不相同,憨态可掬。
车旁用纸张贴着班级号,他们班级在二号车,沈南昭老老实实候在车旁。
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圆滚滚的吉祥物车贴,偷偷勾起唇角,随即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背包。
眼见着出发时间快到了,学生陆陆续续来齐,纷纷三两成群挤在车旁。燕玉琼拿着一张名单小跑着过来,她挥了挥手,扯着嗓子道:“大家过来集合,排好队啊!”
于是本班同学纷纷排在了车门处,叽叽喳喳地嬉笑着,像是排队等待潜水的幼鸭。
“都是实名制的,大家排好队,我要一个个签到啊!”燕玉琼像是个守门将,她在车门外,开始一一对照。
“赵浪、王雨、宋嘉培……”队伍在她颤动的笔尖中慢慢蠕动,很快就到了沈南昭。
燕玉琼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去勾名字,口中喃喃。
“沈南昭……”她轻声嘟囔着,笔尖在名单上划过,一遍下去,再循坏上来,却似乎没有找到。
“怎么没有呢?”燕玉琼自言自语道,她又认真比对了一次。见着她的神态越来越凝重,沈南昭没有催促,只淡声提醒道:“我报了名的,在我前面的是杜益源。”
燕玉琼声音发紧,她看起来有些慌张,连忙道:“我知道的,杜益源,杜益……”
“找到了!”她小声叫到,但笔尖在杜益源的名字上下逡巡,都始终没有沈南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