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迈入胡萝卜田的中央,熟门熟路地一拍地面——
顷刻间,凛冽的风席卷而来,吹开积雪,连带着土层也变得松动。
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朝下一挥,逐一扫开覆盖在胡萝卜表面的土块。
橙红不再隐没于雪色之中,一根接一根,裸露在土层外面。
金黄色的眼睛扫视一圈,郎栎微抬前肢再一拍,风卷着十来根萝卜一起刮过来。
剩下的土坑倒是重新填上了,主要讲究一个长远的收获。
待到小兔子啃完一整根萝卜,摸摸小肚皮时,只听“哗啦啦”一阵响,身旁立时堆出一座小山。
满满都是胡萝卜。
“唔?”
涂聿懵然一瞬,大眼睛连眨数次,软乎乎地开口询问:
“全是你挖的吗?”
拔萝卜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亲自体验过两回,拔一次就得跌一跤。
结果换成白狼出手,算得上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差距太过鲜明,涂聿着实羡慕,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我也想这么厉害……”
郎栎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过多解释“灵力”的事情,避免小兔子丧失“变厉害”的信心。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小兔子,你要不要留下来?”
先前叼着小东西回窝,原本是为了弄明白小雪兔身上的秘密,为何能够毫发无伤地穿透灵力结界。
待到查明原因,自然可以加固屏障,再将其送出领地即可,不费多少功夫。
可实际上,小兔子的“秘密”藏得太深,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郎栎不太想他放走了。
至于小家伙始终担忧的事情——生怕自己变作口粮,被狼一口吞进肚子里。
郎栎没告诉他的是,雪兔一族灵气稀薄,也缺乏炼化灵力的天赋,连塞牙都不够本。
雪狼的狩猎对象一向是那些能够凝炼灵力的食肉性猛兽,诸如狈、豹、虎之流。
相比于武力值碾压的方式,经过酣畅淋漓的战斗,再诛杀猎物,所获得的成就感更加丰沛。
显而易见的是,这些“真相”容易刺伤小家伙脆弱的心灵。
于是郎栎一句都没说。
一边是同族那些吵吵嚷嚷、每一顿都要吃肉的幼狼们,一边是贴心善良、软乎乎的小乖崽。
同样是幼崽,怎么就差那么多?
究竟选哪边,甚至不需要犹豫。
“我可以留下来吗?”
涂聿扭过小脑袋,看了看那座萝卜小山,很是认真地道谢,“谢谢你帮我挖了这么多好吃的萝卜。”
他抬头望向白狼,两只毛绒小爪搭在一起,略显纠结地磨搓几下。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跑步不快,连拔萝卜都摔跤,劳烦你费心照顾我……我却帮不上你的忙,唉。”
兔兔还惦记着“当诱饵”。
十分惆怅地发出叹息声。
小爪子一会儿摊平,一会儿收拢成小圆球状,涂聿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小声说:
“而且我还要去找母亲……我不知道母亲去哪里了,但我一定要找到她。”
漂亮的眼眸轻眨几下,小兔子抬爪搓搓自己毛乎乎的小脸蛋,多次重复“洗脸”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小爪子,郑重地补充道,“因为我有话要对她说!”
“你的母亲?”
狼瞳微眯,郎栎立时想到兔兔身上的奥秘,说不定与他的母亲有关。
身形高大的雪狼忽地趴伏下来,略微凑近些雪兔的身边,恍若随口一问:
“她也是雪兔吗?”
涂聿顿时愣住,两只小爪子紧扣在一起,歪着头陷入回忆,片刻后才回答道:
“她……她不是兔子……”
母亲的耳朵是三角状的,跟雪兔的长耳不一样。
身上的毛发并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红棕色的。
不仅如此,就连涂聿自己都跟兄弟姐妹们长得不一样。
红眼睛、粉耳朵,体型差了一倍,跑起来的速度也差得很远。
兔兔从未考虑过这些琐碎的细节,一时间都有点混乱了,眼神透出几分迷茫。
“我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可她的确是我的母亲呀……”
“萝卜要全部带走吗?”
郎栎没再追问,已然默认小兔子的答案是“留下来”,转而提起他最喜欢的食物。
被这么一打岔,涂聿的注意力果真偏移开来,不再纠结于母亲的外貌。
他来回蹦跳着,悉心挑选出最大的一根胡萝卜,抱在怀中。
小胖球围绕着萝卜山转圈,粉嫩的耳朵上下翻飞,身形灵动又可爱。
他很是容易满足,抱住其中一根萝卜,语调微扬:
“我不贪心,只带一根就好!”
在涂聿说完话的同一时间,迅疾的风吹起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