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不回妖族?”
宋羽寒丝毫不加避讳地追问,也不在意究竟是否会惹人怀疑,他死死盯着颜离初,打定主意要问个究竟。
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他,那……
真不该如何是好了。
他有些茫然无措。
颜离初缓缓道:“……我为何要回妖族?”
宋羽寒道:“因为你……”
因为你原本应当不在这,不是吗。
你应当在妖族,被我放回了妖族,不是吗。
颜离初冷冷道:“我至少,要杀了他。”
宋羽寒一头雾水:“……谁……?”
颜离初却不再回答了,只是静静看了他一会,突然道:“……君心尚未归,再逢伊面不相识。”
宋羽寒瞳孔微微睁大,喃喃道:“什么,什么不相识……”
颜离初脸上所有的笑意全部褪了下去,并不接话,黑眸深邃流转,道:“师哥,你要跟赤月仙尊去哪里。”
“赤月仙尊……?”
宋羽寒嚼着这四个字,他太想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些什么了,以至于思绪紊乱,刹那间,神情一晃,他仿佛回到了与赵殊锦谈论长辈之时,那个沐浴着夕阳的下午。
宋羽寒挑了根草在嘴边,悠哉悠哉地走着,赵殊锦爽朗的笑声响彻耳边:“赤月仙尊呀!就是那个斜月阁的开山老祖。”
思绪流转回,宋羽寒不由得有些齿寒。
斜月阁的老祖,那个宣告天下永生避世不出,无一人见过之人,是他的师尊……?
宋羽寒越来越心慌。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抓住了一点缓缓拉下的帷幕垂下的流苏,却依旧只能看着它被幕后之人一点一点拉下。
……不。
也是有的。
就像是,弱水河底,那场荒诞不羁,那场他自认为是虚假的幻境。
幻境,是幻境吗。
……宋羽寒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突如其来的迷惘袭来,让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畏光的小丑,他突然很害怕,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趁着还浓烈的夜色,连浅淡的月光也不肯披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扶着树荫远去。
但他又能去哪里呢。
宋羽寒心中空荡冷寂。
天下之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你来了。”
宋羽寒抬头,白衣道人向前几步。
而宋羽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后退,出自本能就警惕地看向这名传说中的赤月仙尊。
赤月一愣,随即苦笑道:“你还是怨我。”
“……怨你?”宋羽寒攥紧了拳头,他脑子里根本不知为何会与赤月起争执,像是本能般的,说出来了,“师尊来做什么?又要劝我?”
赤月道:“你我之间,难道就不能坐下好好谈了吗。”
宋羽寒道:“我不知要谈些什么。”
“他根本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妄月族的狐狸狡诈,阴险,而且血脉纯正,妖族血脉纯正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精进人族的修为,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赤月眉心微蹙,琉璃眸中盛满了担忧,“阿寒,你自入踏雪山起,我便潜心教导你,你如今,如今已被蒙蔽心智了。”
宋羽寒闭了闭眼,道:“自他幼年起,我将他从心狠手辣的韵音宗手下救出,吃穿用度无不是不离我半步,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赤月道:“……可除了你亲近的几人外,其余人知道他是妄月族后,都是什么反应,你也看到了,难道这样,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宋羽寒睁眼,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道:“我从不知师尊还是这样的人,因为一个传闻,天下人就闻风丧胆,师弟师妹们为何会对他避如蛇蝎,犯了错去记事堂领罚时,为何他受的戒鞭最重,就连平日里走路,路过,只要我不在,他就要受一顿诟病!”
“师尊,你告诉我,这是对的吗?你教我普度众生,可我们也是众生,若是你我遭受这样的生活,长此以往,能够维持他那样的本心而不变的又有几人?”
他的语气颇为激烈,有咄咄逼人之势,赤月双眸微张,语气也有些重了:“这怎么能与之相比!”
宋羽寒道:“天下有你,有我,也有他,如何不能与之相比?我三岁前,不也是过得这样的日子?幸而当时有师尊与师兄师姐的照顾与庇护才能有如今,可小颜他若是没了我,就真的,真的一无所有了。”
“阿寒……”
说至后话,宋羽寒的嗓门倒逐渐放轻了,他眼尾微微有些红,上前一步道:“师尊,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妄月族并非全是如此。”
赤月:“……”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抬手抚了抚宋羽寒的鬓角,温声道:“你还真是一直都这个性子,又倔又耿直,从小就这样,好了,是师父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