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悬崖高耸,像是鬼斧神工般被竖着砍了一道,自崖顶坠落底端直线距离八十米有余,就连河流从那降落都在中途全激荡成了雾气和水花,肉|体凡胎想必会死无全尸。
晏主已然身死,若死后还无全尸,那将会何等可悲?
眼瞧晏广义的尸体正被凌霄卫吊着悬在悬崖上的半空中,邵钦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别动他!你屏退左右,我自会独自上来相商。”
温九急促反对道:“将军,这样太危险了!”
“本将有自保的能力,”邵钦眸光定定地望向前方,“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
余东羿这时乍一个猛子反应过来潘无咎要揭他老底了,他左手一把猛地扯住邵钦,憋了个难看的笑来:“喂,邵钦,我能一起去吗?”
潘无咎适时道:“事关于你,自然随你去留。”
余东羿心里已经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挽救不回来了,他又没那个本事敲晕了潘无咎绑起邵钦赶紧跟着温九逃回西夏的野人老家,既然无法暴力破解,还不如寻思现场能不能补救一下。
余东羿:【宝儿,咱这把女娲补天说不定都填不回来了。】
419:【所以您要找新媳妇了是吗?】
余东羿:【看情况。】怕是哦。
现场只有邵钦还一头雾水。秉持着将军的谨慎,他交代好部下戒备周围,又警惕着潘无咎暗做手脚,于是主动提出在那个无遮无拦的悬崖边与潘无咎进行商洽。
潘无咎从善如流地同意了,一个轻功信步腾跃到峭壁之巅的一块儿大岩石平台上。那平台颇大,略微有些滑,可以轻轻松松站下三个成年男子。
余东羿在纹路纵横的宽大岩石上刚了落脚,就听潘无咎薄唇轻启,一语道出——
“咱家且问一句,邵将军,您当真以为当年邵氏倾覆之灾没有余慎的一份吗?”
第46章 敌国将军(46)
站在邵钦的立场上, 回顾往昔,余郎曾两次背叛于他。
第一次是在十几年前,余郎金榜题名后步入朝堂,暗中得知了阉党对邵氏图谋甚深。
彼时金玉帝登基, 九千岁把持朝政, 阉党只手遮天。余郎自知无力抵抗, 更护不住他, 所以才迫不得已地以一纸休书砸到了他脸上, 将他羞辱到一个无地自容的境地, 最终使得他灰溜溜地被邵氏逐出燕京,也意外地逃过了灭族劫难。
而第二次, 就在此时。余郎再度与他同床共枕三年, 从他身边偷走了军防图,又趁夜调走他, 迎合凌霄卫将大营内的指挥者一网打尽。
邵钦深知晏地久经大旱、积贫积弱,照国兵力又本就远胜他们数筹, 三年前一役尚且如此,若不是那时余郎挺身而出,晏国恐怕还要更早三年亡国。或许如今亦是如此, 余郎是为了护他性命, 出于无奈,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背负罪恶的路。
然而, 以上一切都不过是邵钦心底自欺欺人的话罢了。任凭他这样报以着一厢情愿乃至于卑贱的骐骥去朝那人寻求答案,余郎自始至终都不曾解释过半句。问他, 他就是嬉皮笑脸地含混过去, 至于是悲是喜、是善是恶,都全只能靠邵钦无止尽的猜测和臆想来揣摩。
而邵钦心里这般卑微到深渊底的、隐隐潜藏着的关于“余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的期望, 终究还是像一张脆弱而纤薄的白纸一般,被潘无咎只用蘸了水的手指轻轻一点就轻而易举地给捅破了。
潘无咎是他的灭族仇人,他杀潘无咎天经地义。
而如今他的仇人却告诉他说——
“邵钦,你当真以为邵氏的死全是咱家一人所为?难道你的好余郎,就半点没有关系吗?”
邵钦整个人浑身一怔,先是难以置信地细一思索,而后以一种愤怒而近乎迁怒的神情瞪向潘无咎:“尔敢!我与余郎相识于总角,十七岁定情,二十岁成婚,到如今不下十数载,又岂会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私底下如何对余郎疾声厉色,那是他和余郎彼此俩人的事。当着外人的面,邵钦就从来没有过不维护他的。甚至于,在旁人面前展现出对余郎一副全然信赖交付的样子并将他捧高已经近乎成了根植于邵钦骨子里的一种行为习惯。
潘无咎缓缓继续说出了那一番令他细思恐极的话:“不知你可曾想过,是谁亲手把龙袍放进的太傅书房的密室?又是谁仿了邵师的文章?”
邵氏门庭被诛九族的缘由可是意图谋反呐。
邵钦的身体如同骤然被冻住了一般,他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动,朝向余东羿,神情中带着一丝惊惶和不安。
419:【老公你说句话呀。】
事已如此,亲手做过的事还矢口否认,未免显得有点心虚和不负责任,有违男子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