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征易的脸色沉了下来。
周琰还在试图挣扎,一只手压在了公I文上。
萧征易捉住他的手,将一摞公文都从床里侧拿出来,交给厉风:“送到孤房里。”
厉风捧着公文,刚迈开两步,又听闻萧征易在身后说道:“慢着。还是将书桌搬到外间,孤就在这里批,好看着先生。”
周琰坐在床上,掩唇轻咳。
他虽一直身子不好,但十分要强。平日里仪容整肃,连每一根发丝都玩整整齐齐。如今缠绵病榻,乌黑的长发散开,垂在肩上,更破碎而憔悴。
抬手时,手腕上露出一大片淡淡地红痕,是还未愈合的擦伤。
萧征易看得心中揪疼,沉声问道:“先生该当何罪?”
周琰抬眸看着萧征易,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萧征易道:“你不好好休息,还看这些。倘若累坏了,日后不能好好教导我,岂不是欺骗大行皇帝?这是欺君,先生的罪可不轻。”
他俯身凑近周琰耳边,低声道:“再有下次,先生要认罚的。”
周琰听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从未怕过什么人,萧征易这句话却让他心头升起一股本能的恐惧。
那个一次又一次做的噩梦中,少年的语气便是如此温柔暧昧,却一字一句都令他毛骨悚然:
“这一次,该怎么惩罚你好呢?先生选一个,我都听你的。”
……
周琰闭上眼,眉头禁皱起来。
于理,他知道不该如此不分现实与梦境。
但于情,他有时实在难以摆脱噩梦的干扰。
萧征易见周琰皱起眉头,伸出食指,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说道:“说着玩的,我怎么舍得罚先生。”
萧征易正安抚着周琰的情绪,厉风忽然匆匆来到身旁,耳语几句。
萧征易连忙转身,与厉风一起走出侧殿,到门外庭院中。
院中,厉风望周琰的房间看了一眼,对萧征易说道:“殿下是否记得周氏在前朝的身份?”
“龙舒侯周运有二子一女,长女周姬,嫁于前朝太子为妃,反贼围攻京城,周妃劝太子迎敌。谁知太子一心向佛,参禅打坐祈求神灵保佑,就是不肯迎敌。周姬便带城上将士血战,城破坠楼而亡。”
“周姬与前朝太子,育有一子。周姬战死时,此子才刚满月,混入民间。算起来,周靖和国师,都是前朝皇孙的舅舅。”
“而殿下让属下去查的那个宛童儿,按照年龄,再对上这些日子久了暗卫查出的来历,只怕正是周姬的遗孤。”
萧征易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如今每日里做什么?”
厉风答道:“他看起来痴傻呆愣。国师不在府中,他还是日日去天长街上买粿子,每日里抱着国师收养那只猫在府中闲逛,并无他事。”
萧征易道:“真是傻子倒罢了,只怕并不如此简单。”
他记忆中,前世里并无宛童儿这一号人。他是从那一日被周琰在梦里狠骂一顿起,方才猛然想起前世之事。但此世的变数不止他一人,比如周琰,就仿佛会梦见前世之事,只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又记得多少。
这世上的事,一旦产生一处细微的不同,后续都会走出迥异的道路,产生巨大的偏差和变故。
比如前世周靖没有投江衡元,十六岁便死于乱军之中,世上从未有过二帝并尊,而是一片割据混战,宛童儿也很可能早已丧命于战乱。
这一世,当年让周靖去找江衡元的人,实际上是周琰。这导致周氏与江氏联手,直接占领南方大片国土,相对上一世局势稳定,宛童儿得以在其中存活下来。
周琰当初为了保住周靖的性命,可以说间接成了日后害死萧玄的元凶。
但周琰显然缺失了很多记忆,并不能记得前世,也无从分辨这些。
萧征易能确定他记得一些事,但记得的却并不多。
但他怕周琰有一日若想起来,会为此内疚,更怕周琰记起一切时,会更抗拒自己,甚至决然离去。
他不敢想象再失去一次周琰的感觉。
厉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那属下再派人盯紧一些?”
萧征易道:“若不是个傻子,有目的而来,已经来不及了。”
厉风问道:“怎么说?”
萧征易道:“众臣匆匆离京,又匆匆回去,虽来去时都保密行踪,但此人身在国师府,不可能不察觉。他若是装疯卖傻,必定有备而来,恐怕有眼线在京城,先帝大行根本就瞒不住。”
“你派人速回京城,倘若发生异动,不可令国师知晓,先立刻诛杀此人。”
“是。”厉风转念问道,“他能做到如此地步,背后必定还有不可小觑的势力,会不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