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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遭遇的这场浩劫中,燕熙宫是与承光殿和长信宫一样,没有受到火药爆炸影响的几座殿宇之一。
傅临风在流放途中被人刺杀的消息传来,燕熙宫上下奔走相告,四处洋溢着大仇得报的喜气。
雪若听完房赟的汇报,双眉紧蹙,忽然问道:“还没有找到端木吗?”
房赟摇头,叹息道:“芸儿出事那天,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出宫去了,现在宫里宫外流言四起,说他是傅临风的帮凶,恐怕他已难有容身之处了啊。”
雪若眼中有悲戚之色,沉默半晌,方道:“你继续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房赟领命,碧凝在一旁听着,默然流泪。
“碧凝,”雪若转头唤她,碧凝反应过来,忙答应着上前。
雪若握住她的一只手,“芸儿留下的物品都在哪里?”
碧凝哽咽,低头回道:“都在奴婢这里收着呢。”
雪若拨亮了桌前的油灯,一件件地翻看芸儿留下的物件,大都是她的一些日用品和自己往日赏赐的小东西。
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荷包上,上面袖着一只形态优美的鹤,她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被小心叠好的图纸。
灯火被拉近,原来是一间宅院的构建图。
“速去备车,我要出宫!”她扬起脖子,冲着屋外喊,马上有人在窗口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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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中取静的宅院矗立在城东一隅,门脸不大,却是新刷的桐油漆,檐下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动,偶尔有三两个路人经过。
后院厢房门口,站在两名平民装扮的男子,两人都神情紧张,目光警戒地扫过四周。
齐允轩坐在屋内一张梨花椅上,青衫男子在他面前徐徐跪下,恭敬叩拜。
“端木敏拜见君上!”
见他以本名自称,不再称奴才,齐允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很快他便满面是笑地起身,“敏儿不必多礼,孤知你报仇心切,故而将傅贼留给你完成心愿。”
端木闻言,不肯起身,“谢君上成全,端木感激涕零。”
“好了,快快平身。”齐允轩将他搀扶起,温声道:“孤已三番五次招你回宫,你是否已经想好了?”
端木颔首:“已想好....”
齐允轩精神一震,笑道:“那你是肯跟孤回宫了?”
端木摇头,垂下眼眸,“君上恕罪,经此一事,我已身心俱残,恐再难为驱使。”
齐允轩神色有一瞬间的僵住,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掩嘴咳了咳,淡声问道:“也好,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端木想了想,“我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去,过一些平静的日子。”
鸦翅般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异瞳的光芒,齐允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他优越的眉骨和鼻梁,移到如工笔描出的唇,一时恍神。
很快,他释然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留你了。”
他怕了拍齐允轩的肩,动容道:“你的故乡在卑兹罕,你这千山万水地赶回去,孤还真有些不舍啊。”
端木恭敬颔首,薄唇紧抿。
齐允轩又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临别我也没有什么好相赠的,薄酒一杯为你送行。”
他拍了拍掌,门开了,侍卫低着头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壶一盅。
端木敏瞳孔微震,脸色白了白,很快就神态如常。
他接过齐允轩亲自斟的酒,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怔了一瞬,随即释然。
他最后再看了眼这座屋子。
“端木谢陛下恩赐!”
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他的笑容微凉,却并不悲伤,反而带着解脱后的轻松。
齐允轩静静地看着他,悲喜莫辨。
敏儿,不要怪孤,你知道得太多,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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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若急匆匆地赶到宅院时,端木敏已经冰凉。
她手不觉松开,画着构造图的薄纸滑落,飘飘荡荡,落在了端木微张的手上。
雪若含泪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
初秋的郊外碧草青青,不知何时竖起了两座新坟。
素服女子在坟前烧着纸钱,一张张纸钱在火盆中飞舞,飘扬。
她把绣着仙鹤的荷包也扔进火盆,火舌吞吐过仙鹤的身体,和它头上一小朵白云,瞬间化为灰烬。
女子的声音很低,语调平缓,仿佛在说着悄悄话一般。
“芸儿啊,你这么一个爱热闹的性子,恐怕是耐不住这地下的孤寂,我便擅自做主,让端木来陪着你....今后你们也好彼此做个伴...”
她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里面用纸做出了个立体的宅子,宅子做得很精细,纤毫毕现,连门口挂的灯笼都可以活动。
“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宫去,这个呢,是按照你那个图纸做的,虽然不能一模一样,但也有个七八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