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臣眼里,与其说这是一场处决,不如说是王室为与前罪王党之首上官逸彻底划清界限,向傅临风这个朝廷新贵示好的表态。
毕竟,当前君上病重,军政大权都在傅临风一人手中。
有大臣说公主殿下这是为了王室声名而大义灭亲,有人悄然道如今傅相只手遮天,都敢当殿诛杀老臣,挟持君上,公主殿下是显然是被逼迫的。
更有人感叹女人最是无情,亲手处置了情郎,接着高高兴兴嫁人去。
正议论时,刑场上忽然狂风大起,旌旗猎猎作响,旗帜上黑色龙纹在风中张牙舞爪。
行刑鼓擂了三通,众人目光齐齐看向高台上主位的雪若。
见她恍若未觉地坐着,傅临风侧过身体,拱手提醒:“殿下,时辰已到....”
雪若一怔,抽回神思,缓缓起身。
吕蒙上前,双手奉上一把弓。
纤白的手从宫服中伸出,手指微微蜷起,略微顿了顿,便紧紧地握着了弓身。
“殿下莫要紧张,”傅临风站在她身边,也看向前方,“想一想此人的无耻罪行,和对您名誉的玷污,便不会手下留情了。”
其实他比谁都介意雪若和凌晔的过往,让她当众处决凌晔,既泄了自己的心头愤,也向世人昭告公主殿下是属于他的人,她内心从来就没有符凌晔的存在。
雪若抿唇不语,眼眸漆黑如墨,点了点头。
吕蒙凑到傅临风身旁,在他耳边低语,说已经再三验明,确是符凌晔无误。
“确定没有易容掉包?”傅临风压低声音,他向来多疑,越是重权在握,越觉得心下难安。
刑场的四面八方都安插禁卫军把守,但想到凌晔曾经重伤垂死都能逃脱,加上他在朝堂内外曾经的势力,就不敢掉以轻心。
“大人放心,属下亲自验看,不会有错。”
听到吕蒙肯定的回答,傅临风才舒缓了唇角,摆手让他下去。
雪若持弓,走向了高台的边缘,忽然傅临风在后面叫住了她。
他从手指上脱下带着体温的玉扳指,当着众人的面,拉过雪若的手,将扳指戴在了她的拇指上。
“弓弦锋利,殿下仔细伤了手。”
雪若眼中微动,盯着扳指看了一会儿,温声道,“多谢丞相关心。”
凌晔抬眸,白茫茫的薄雾从枯草丛生的刑场上升起,望向高台上那一抹碧色身影。
那纤细的身影忽地举起了弓箭,箭头转向,直直向他瞄准。
冷风迎面而来,他猝然吸了一口,只觉浑身骨骼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住。
不知怎的,忽就想起从前教她箭法的场景,她曾经拉弓指向他,玩笑道:“你剑术那么高,再快的箭也会被你拦了去。”
他伸手握住了弦上的羽箭,“若你想射我,我不会躲。”
目光逐渐平静,苍茫天地间,万物俱不见,仿佛只余那一抹碧色。
他看着那个方向,唇边浮起微凉的笑意。
浓云散开,天空忽然明亮起来,一场不期而来的大雪纷扬而至。
“下雪了!下雪了!”有人低呼,夏州连续两年下雪,这是天生异象。
雪若眼神微不可查地亮起。
她仰头看向天空,静默片刻后,似鼓足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拉了一个满弓。
远处地平线上,那个被绑缚在刑架上的人,那么远,又那么近....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目标,咬住了唇内的肉,捕捉到他胸口处泛起的微弱红光。
锋利的羽箭倏忽离弦。
寒冷的空气被羽箭割裂开来,空中的雪变得缓慢而安静,时间好似停住在这一刻。
“嗖-”那箭不偏不倚地射中凌晔的胸口。
强大的冲击力让凌晔的身体猛然震颤,很快,插着箭的囚服上缓缓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黑红的血从他口中汹涌而出,他被呛得咳了两下,并没有坚持很久,就垂下头去,整个人如同挂在架子上的一件衣服。
吕蒙带着亲兵奔过去,把人从刑架上放下,仔细查看后,顶着风雪跑回来。
身后的亲兵忙前忙后,一块白布盖上了染满鲜血的身体。
“启禀大人,上官逸已经断气!”
傅临风再三询问,确认无误后才长舒一口气,“好”,当众朗声宣布道,“天道恢恢,罪人上官逸今已伏诛,天佑我夏州国。”
高台之下,黑压压跪了一片,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只有昭月公主一人坐在台上未起身,她眯着眼睛望向远处,荒草的尽头,盖着白布的人几乎要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了。
她似乎有些倦意,准备离开,傅临风察觉到她起身,忙跟了上来,“殿下还好吗?”
雪若疲倦地笑了笑,抚着心口道:“我无事,只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心慌不已,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