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晔拢了拢领口,又往趴在膝盖上睡着的人儿身上盖了件粘毛的厚披风。
前日晚间醉酒后,雪若总是叫头痛,因而他们又在平临多住了一日,让她缓缓劲。
趁她在客栈睡觉的功夫,他撑着把油纸伞出门,走遍了平临的大街小巷,把城内胭脂铺的当家产品都买了回来。
经过那日蓝玉庄招标的宅院时,发现大门上铜锁高挂,早已人去楼空了。
雨滴打在马车的油顶棚上,噼里啪啦地响,风裹挟着细密的雨将车帘吹得翻飞。
见车夫顶着风雨赶车,冻得脸都发青了,他向外招呼了一声,从座位旁边取了壶酒,让车夫暖暖身子。
车夫连声谢过,伸手进来接过酒,“多谢郎君,你真是个善心人。”
凌晔笑笑没有做声,低下头,拂开了搭在雪若脸上的几缕碎发,她的脸睡得红扑扑,半掩在雪白的兔毛领子内。
他从来都是个冷淡的人,对人情冷暖漠然待之。但雪若则不同,她心思细腻且周到,与人交往时总能体谅对方的不易,说话做事都委婉而柔软,久而久之,他也耳濡目染地有了变化。
他将目光收回,陷入了沉思。
自从发生了顾客用了胭脂发红疹之事,“雪记”的生意每况愈下,千灯镇到处流传着他们家毒胭脂的事情。
那日在蓝玉庄第一次见到“香雪海”的胡掌柜时,总感觉姓胡的神色不太自然,似乎在回避着他的目光,他也曾瞥了两眼“香雪海”的产品,包装上与“雪记”竟有七八分相似…
他细思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
马车碾过路中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蓦然剧烈颠簸,他急急搂住雪若,怕她滑下去,她兀自睡得香甜,只是双手不知何时抱住了他的膝盖。
“前面就是千灯镇了。”车夫愉快地高声道。
凌晔抬眼看了看天色,何大富应该已经到长乐了,不晓得他是否见到了那个傅丞相。
不知为何,想到傅临风,他心里便有些发堵,抬手按了按眉心。
*
自平临回来后,凌晔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对铺子里的事情袖手旁观,而是以极大的热情一头扎进了“雪记”的每一个日常中。
因雪若忙于将新采购的药材制成胭脂香膏,交付给“流芳会”早前下的订单,许晗在后院洒扫和烧简单的饭菜,她就把看铺子的活儿交给凌晔。
她原想着如今生意清淡,反正也没几个顾客上门,就让凌晔坐在柜台后面看看书,也算勉强开个门。
没想到,凌晔看店后,“雪记”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晚上掌灯时分,雪若翻着账本,诧异地发现铺子里的营业金额竟然每日都在增加。
她问凌晔怎么做到的,凌晔只是笑笑,谦虚地说做生意上,他并没有什么经验,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
他想了想,问雪若是不是可以把“流芳会”交付的货款拨一半给他用。
雪若诧异问道,你要这些钱做什么?
凌晔若有所思,“我想做一件事情,但不晓得是否能成功,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
雪若追问是什么事情,他却不肯细说。
后一日,雪若在配料间隙跑到铺子里,好奇凌晔在整点啥,不料却见到让她大吃一惊的场景。
早前上门寻衅的王二和媳妇竟然登门赔礼。
夫妻二人抬高嗓门站在“雪记”门口,言之凿凿地向路过的行人说道,之前王二媳妇脸上的红疹与“雪记”的胭脂无关,后来查实了是吃了果凤梨所致,所以特来向“雪记”致歉。
凌晔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店堂内,看着铺子门口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人,闲闲地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千灯镇本就不大,王二夫妇向“雪记”澄清毒胭脂一事很快就在镇上不胫而走,人们在唏嘘之余,之前流失掉的顾客慢慢地开始回流。
后来,在雪若的盘问下,凌晔才说了实话,原来这几日他悄悄查实了王二媳妇曾经去医馆寻求让脸上发红疹的方子。
他上门交涉,一开始王二夫妇还嘴硬,直到他拿出了医馆的证据,他们才承认是受了“香雪海”的指使,来给“雪记”泼脏水。
“果然不出我所料,”凌晔看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都是那胡彧在背后作祟。”
雪若佩服地看着他,“你怎会怀疑到香雪海的头上呢?”
凌晔想了想,说:“蓝玉庄见他之时的直觉吧,”他停顿了一下,“这样看来,此次我们平临之行也不算全无收获。”
雪若又问:“可是,你又怎么做到让医馆给你提供证据,并让王二夫妻同意来店里澄清呢?”
凌晔合上账本,微笑道:“这要感谢你给我的那笔货款,有钱能使鬼推磨,医馆我买通了他们的一个学徒,把当日的接诊记录抄了一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