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凝她们见她气色略好了一些,进出服侍的时候开始絮叨一些宫外的事情。
原来允轩和傅临风带着三军杀回长乐城前两日,王上齐允礼不知怎么突然就疯了。
消息是由他的贴身太监端木敏传出来的,据说齐允礼自登基以来,日夜都是留敏公公贴身服侍。
齐允礼在寝宫内狂性大发,手持宝剑将自己的两个妃子和一个王子都砍杀了,还要一把火将宫殿给烧了,被敏公公带着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眼见王上疯得厉害,而三王子又率领大军兵临长乐城下,朝中重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御史大夫力排众议,在翰林院容大学士的支持下,朝中重臣一致同意大开城门,迎接三王子齐允轩回朝。
因此允轩和傅临风得以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就夺回了长乐城和朝政。
允轩回宫后,即刻称王登基,改国号为章德。
废王齐允礼被拘押在他原来的世子府,几日后突然暴病而亡。
她们有意无意地讲着燕熙宫外发生的一切,雪若只是淡淡地听着,好像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听了一会儿她说累了,丫头们乖觉闭嘴,雪若便又去睡觉了。
左子衿来燕熙宫的时候,宫墙上的迎春花已经吐出了嫩黄的蕊了,不知不觉春天来了。
他不久前回了一趟医圣谷,调养了许久身体才回长乐,雪若见到左子衿,方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见雪若憔悴得仿佛换了个人,左子衿心中通透又难过,小心翼翼地与她说话。
“师父,你说,他真的死了吗?”雪若幽幽道。
她站着窗前,一身素装,消瘦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左子衿神色一滞,心里压着块大石头:“他身上的寒症已经无法遏制,七筋八脉都濒临枯死,至多也只能活一两个月,何况,还受了致命的剑伤....”
雪若失神的目光停留在庭中的玉兰树上,那树上新打着不少白色的花苞,定定道:“可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昨晚,我又梦见他了。”
她抹了把脸,定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他真的不在人世了,那他葬在何处?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墓,我都不信。师父,我要去找他!”
左子衿怔然望着她,良久才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简朴的马车停在灰砖青瓦的高大宅院前,黑色的大门上贴着醒目的封条,“上官府”的牌匾歪斜地挂在门檐上,摇摇欲坠。
房赟上前将门上的封条撕去,那日他与雪若一起去救上官逸失败后,他被傅临风关押了起来,允轩登基后见雪若整日郁郁寡欢,便将房赟放了回来,继续做她的侍卫。
雪若在门前徘徊,迟迟不敢跨进去。
这里,是她最怕来的地方。
不过月余时间,偌大的宅院已经荒芜得不成样子了。
庭院里黄叶满地,杂草丛生,屋檐下的一排月季花都已经冻死了,前厅的家具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看来允轩已经派人来查抄过了。
书房内也是一片狼藉,她呆呆地站在书房的中央。
书桌上的书籍案卷都被烦乱,桌面积着厚厚的灰尘,他向来喜欢干净整洁,一定受不了这样凌乱,她将书一本本叠放整齐。
抬头却见一束光倏忽亮起,恍见上官逸一身白衣,正凝神端坐在桌后写字。
她站在光影之外,不禁痴了。
池塘里残荷零落,八角凉亭里的石桌石凳静静矗立,仿佛千百年也不会移动分毫,她摸着石桌上粗粝的纹路。
想起夏末的时候,他们并肩坐在荷塘前,她说要每年都要来赏花赏月,他说好。
手抚在厢房紧闭的门上时,她心中存着卑微而渺茫的念想,或许门会忽然打开,他两手撑着门,如同往常一样笑着迎接她。
房内的窗边依旧摆放着一张躺椅,他的膝盖上盖着薄毯,正拿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自书上抬头,对她招手,微笑道:雪若,坐过来…
四下无一物,满目皆是他。
她头也不回地逃出了上官府,不敢再去看那书桌,那凉亭,那躺椅.....那些留有他痕迹的一切。
物是人为,景物犹在,可是他去了哪里?
她抬头仰望天空,白云渺渺,空无回音。
走出大门时忍不住回头望,倚在墙角的一树桃花开得妍妍袅袅,浑然不知人世已经面目全非。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
*
派去寻找上官逸踪迹的人走遍了五湖四海,没有带回来半分消息,上官逸和他的名字一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这对雪若来说,如果不是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知为何,她始终隐隐觉得,在世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