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关心与不关心,的确没有什么区别了。”清朗的声音响起,门帘被掀开,左子衿一肩碎雪从门外进来。
“师父?”雪若僵在原地,心莫名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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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着上官逸的营帐外被安排了重兵看守,帐内的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
幽暗的烛火中,允轩手持酒杯,微笑道:“上官爱卿,本王特来送你一程。”
上官逸脚上虽戴着镣铐,仍从容端坐在椅子上,他抬眼看了看允轩,轻勾唇角道:“怎么,殿下是良心难安么?”
允轩低头叹了一口气,“本王也是身不由己,望你此去泉台,莫要怪罪本王才好。”
上官逸不禁微笑:“看来我高估了你的良知,需知成大事者,是不需要这个东西的。”
允轩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是我对不住你.....你死后,若我能成就大事,定为你平反昭雪,以大将军之礼厚葬于你。”
明日以上官逸之血来祭旗,也是他收服两军树立王威的绝好机会,所以他今日来见上官逸最后一面,与其说是让自己良心好过些,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上官逸显然洞察了他的用心,凉薄嗤道:“人死如灯灭,一杯黄土掩了就是,虚名于我不值一钱。”
允轩沉默片刻,怔然道:“我会善待你在镇北军和骠骑营的旧部,举贤任能,做个明君。”
上官逸容颜苍白,墨眸沉静,半晌后,简短说了句:“好。”
便仰头将酒喝下。
“师父...你...你方才说什么?”雪若抖着嗓子问,身子一阵阵发虚:“允轩要将上官逸怎样...”
左子衿挑眉,冷冷望着她:“明日一早,三殿下将在阵前处斩上官逸,以他的血来祭旗!”
雪若愕然,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冻得五脏六腑瑟缩一团,她惊惧地看着他,摇头否定:“不可能,他答应我会放了上官逸的...”
这两天,她一直在与自己的心软做斗争,试图为自己去同情一个欺骗自己背叛国家的人找一个逻辑自洽的理由,然而,骤然听到上官逸要被处死的消息,所有的理性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彻底慌了神。
左子衿冷笑:“以上官逸在军中的威望,换作你是三殿下,你会怎么做?”
“必将……除之以绝后患”雪若讷讷,骤然清醒,不由又急又恨,咬牙道:“他竟然骗我!”便要往外冲:“我找他理论去!”
左子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正色道:“我且问你,你真的认为上官逸是北魏太子安插在夏州的奸细吗?你真的认为他会把你和三殿下押回长乐邀功吗?你真的认为,他是这样的人吗?”
一句句质问振聋发聩,有大锤重重砸在心上,雪若怔怔望着他,艰难开口:“师父...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他的为人了。”
左子衿冷笑,松开她的胳膊,目光黯淡下去:“其实我并不知内情,我只知道,上官逸他绝不可能与那北魏太子同流合污。而且,听说元裴自昨日大捷后,就被傅临风看押起来了,你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分明是元裴率领两军前来营救,他是上官逸的心腹爱将,又怎知这一切不是上官逸的谋划呢?”
雪若的脑子里好像被扔进了一把碎石子,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又痛又迷糊。
却听左子衿又道:“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殿下,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雪若带着房赟匆匆地离开了营帐,经过这番周折,左子衿才感到疲惫乏力,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眼前浮现的全是上官逸苍白的脸。
“有你陪在她身边,我也就放心了。”上官逸幽幽道。
听到这话,他百味难辨,冷着喉咙道:“你什么意思?”
上官逸目光平静地望着他,释然微笑:“我猜,你对雪若不止师生之情吧…也许,这是你讨厌我的部分原因,对吗?”
左子衿脸色微红,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上官逸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想替他拍一拍,被上官逸抬手婉拒,他喘息道:“本想看破不点破的,现在点不点破也没什么所谓了。”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嘱咐了一句,“我把她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左子衿抽回神思,蓦然睁开眼睛。
他在心中嗤笑,欠我那么多债还没跟你清算,还想再使唤我做事?门都没有!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去。
边想边气愤地抹了抹眼角,寒风卷着细雪从军帐的缝隙吹了进来,帐内无人,他蜷下身子,抱住了自己膝盖,把头埋进棉袍的布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