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萱推开殿门走出去前,虞渊忽然道:
“你在东珠回忆里,每到关键阶段,就给我一个选择,独自逃跑还是带着其他女子逃跑,隐姓埋名还是成为妖妃,苟活于世还是跃下城墙,在做完这些选择后,我遇到了谢榭。”
“吱——”
大门被推开一丝缝隙,秋萱的面容一半隐匿于黑暗,一半被光明照亮。
“谢阵师曾对你说,莫用他人的罪孽来折磨自我。女君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在记忆中遇到的你,胸怀大志,仁义果敢,清醒又傲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一遍又一遍沉湎于复仇的快感中,但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你太过骄傲,绝不会容许自己变得和曾经的施虐者一样,哪怕是复仇。”
虞渊将语速放慢,显得诚挚而温柔。他知道唯有打动秋萱的心,他才能从对方口中知道更多,
“你建立圣女国,成为女暴君,一遍一遍对男子施行□□,不是为疏解自己心中的怨气,而是为了其他女子。你想让她们解气之后,干干净净去投胎,尽管自己手染鲜血。你一面打压男子,一面却让他们知道平等,让他们苦苦为自己争取又一次次镇压,是要他们永远记住这种苦楚,体会曾经女子的不易……你不是女暴君,你是,秋萱啊。”
天光从门外倾泻一缕,秋萱维持着推门的姿势,良久终于回头,却是问:
“原来外界的人,都称呼他为谢阵师吗?”
虞渊一愣。
“他说他喜欢别人称呼他名字,因为很占便宜;他也说偶尔这个名字会带给他苦恼,因为他总是分不清,别人是真的在谢他,还是单纯地叫他名字。”
秋萱抬手接住倾泻而下的光,眼眸似琉璃剔透,像在和人倾诉独一无二的秘密,
“他话真的很多。”
毕竟只在秋萱的回忆里见过一面,虞渊对这个疑似自己师祖的人话多不多不予置评,但从知道这个无比有个性的名字开始,他就觉得此人一定十分不正经。
“我在圣女国中待了三百年,送走八万四千六百七十二个女子冤魂。姐妹们临走之前,都很感谢他,但想来他此时在外界应该已经功成名就,如他自己说得那般尽己所能,铲除世间不平之事,与妻子过得和和美美。她们怕给他添麻烦,便不再多作打扰,只在投胎前一遍又一遍替他祈福,望他和他妻子仙龄永继,一辈子平安顺遂。”
“她们即使遭遇苦难,也愿意相信,世间有他这样的人在,还没有坏到骨子里,终究会有变好的一天。外来者,今天听你提起他,朕很高兴,你告诉朕,如今外界变好了吗?”
“在仙盟之中,女子亦可问道修行,力压男儿;凡间一些民风开放的国家里,也有女子入朝为官,在外做生意,同样不必男子差。这个世界或许很糟,但它在一点一点改变。”
秋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
“他也好吗?近来国中又有一批女子结伴离开,朕需要知道一些他的近况,告诉她们,好让她们走得安心。”
虞渊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干涩,好半天才道:
“秋姑娘,谢阵师已经仙去了。”
大门一下被人猛地关上,秋萱手中捧着的光,渐渐淡去了。
她背对着虞渊,身体僵成一尊雕像。很长的时间里,殿内空余一片凄清的暗色沉默。
等她再次发问时,音色沙哑许多: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三百多年前,死因,不祥。”
三百年前啊……
秋萱有些走神,难以理解他的话。
从关外来,往中州去的戏法师,那时候也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还有满腔的抱负未能实现,纵然前路泥泞,却终有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他。
道阻且长,道阻,却长。
她们都以为,他这样的人,可以走得很远,过得很好呢。
殿内的烛火被风吹熄,秋萱似一个被压在华服下的影子,一点一点踱步坐回主位上,恢复成了威严的女君,所有情绪在一瞬间收敛:
“外来者,朕的问题问完了,作为报偿,朕允许你问朕一个问题。”
虞渊立刻问:“能打开璇玑天境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一只银燕子。”或许是打击太大,也或许是笃定他拿不到,秋萱觉得告诉他无妨,
“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那是他和燕姑娘的定情信物,你若在朕的记忆里见到了他们,自然也该见过那枚银燕子。”
虞渊想到储物符里那枚一模一样的银燕,心头滞涩。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昭明说,那是他娘留下的,遗物。
他感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定定盯着秋萱,带着些惶恐和紧张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