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盖了什么?”
弘时大声重复道:“盖了一枚私印。儿子瞅着,应是四弟今年生辰时,阿玛送给他的那块鸡血石的名章。”
宋莹目瞪口呆地看向弘历:“弘历,乌希哈今日有说过,要将那幅画送给你吗?”
弘历摇摇头。
“那你为何……在你姐姐的画上,盖上自己的……私印?”
弘历一脸羞涩地说道:“古有文学大家赏景赏字画,若有所触动,或在题诗墙上留下诗作,或为画作文章写序作传题词。儿子今日看到郎世宁的画,实在是喜欢。可惜儿子的文学造诣不足,哪怕心有所感,也写不出恰当的诗词夸赞画作,便只能……只能盖个章……以表欣赏……”
也就是说,乾隆你之所以在《快雪时晴帖》上盖满了大大小小的章,纯粹只是因为你太喜欢那副字了?
你是看王羲之没法从坟里蹦出来打你,所以才敢这么干的吧!
宋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弘时瞅着她发愣的样子,略带讥讽地说道:“其实儿子方才本想拦着下人去告知宋额娘的,谁知这帮小兔崽子跑得忒快,到底是把您给叫来了。要儿子说,这事是四弟办得不地道。那画怎么说都是三姐姐的东西,他哐当在上面盖个章,弄得好像画成了他的,那怎么行?自古长幼有序,该是谁的东西,就是谁的,这可不能乱。再者说了,四弟是弟弟,犯点儿小错,由三姐姐代母稍作惩罚,换到谁家,都是说得过去的。宋额娘您说是吧?”
宋莹挑眉看了眼弘时,没有理她,对乌希哈说道:“弘历未经你的允许,在你的画上盖了私印,确是他的不对,你可以跟他讲道理,训导他,但不该拿鞭子抽他!他是你的亲弟弟,难道还比不上一副破画?!”
乌希哈不干了:“额娘,那怎么是一副破画,那可是郎先生最新的画作,富勒珲托了好多关系才弄到的!”
“那也只是一幅画!”宋莹怒喝道:“再好的画,甭管是谁画的,甭管是谁送的,也只是一副画,是死物,难道还能比你弟弟贵重!?”
乌希哈眼眶含泪地转开头,梗着脖子不说话。
宋莹叹了口气:“当年你拿鞭子抽了富勒珲,我想要教训你,被福晋拦住了,这才使得你现在敢拿鞭子抽弟弟。说到底还是我和福晋教育不当,让你打心眼儿里就不觉得拿鞭子抽人有什么不对。”
她转向弘历:“弘历,宋额娘要向你道歉,是我没教好乌希哈,这才让你今日挨了打。”
乌希哈错愕地将头转回来:“额娘……”
弘历连忙站起身:“宋额娘言重了,是儿子做错事在先,三姐姐教训弟弟也是应该的……”
宋莹伸手阻止他的话:“我读书虽少,但‘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还是懂的。”
然后看向已经泪流满面的女儿:“乌希哈,额娘知道你并不是个极其霸道不容人的孩子,今日你之所以大动干戈,也是因为那幅画是富勒珲送你的。你爱屋及乌,珍视他的赠物,这才打伤了弟弟。但额娘也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否则你刚才就不会在额娘追问事情缘由时保持沉默,而是将责任都推卸到弘历身上——你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不该为了一幅画就打弟弟的。”
乌希哈抽了抽鼻子,转向弘历,双手合于身前半蹲下:“弘历,我错了,我不该拿鞭子打你的。你若是心里觉得委屈,我……我让你抽回来,抽几下都成!”
弘历快步上前扶起乌希哈:“三姐姐快起来,不过是兄弟姐妹间的日常打闹,哪至于如此,弟弟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应该放在心上的,”宋莹突然出声,引来众人的视线:“乌希哈今日打你是不对,但事情到底是因你而起,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欣赏佳作有感而发,进而再次创作,都是人之常情,但是弘历,你要清楚一件事,”宋莹严厉地说道:“肆意在他人的作品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的行为,并不能向别人展示你是多么地欣赏那个作品,只会让别人以为,你是因为能力有限,无法创作出同样的作品,所以想要毁掉他人的心血。”
弘历震惊地立在原地。
宋莹接着说道:“你若真的希望自己能像那些文学大家一样写出流传千古的佳作,唯一的途径,就只有不断地学习、不断地练习。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你可以照着那些好的作品仿写、再创作,但只是在作品上盖个章留个印,并不会对你自己的成长有丝毫益处。”
弘历嗫喏道:“儿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