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带来的东西中,还有一面光洁的铜镜。
他旋身对镜欣赏片刻,笑了。
镜中人的脸很小,还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笑起来时显得格外乖巧。
但很快,他又神色一变,眼中闪过极深的恨意。
退去衣物的身体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最深的一条自颈侧而起,一直贯穿了整个背脊,在腰间堪堪停住。
陈年的伤口早已愈合,但痛感似乎从未褪去。
他抚摸着身上的伤口,神色莫名。
他不由得为自己的心慈手软懊恼。
当初只将魏氏灭门,却没留几个活口,让他们活着赎罪,真是可惜。
沉默地换上新衣,他衣冠楚楚地在镜前转了一圈,突兀地笑出了声。
满身伤痕的样子也不是不好。
至少师尊看到,便会短暂地心疼一下他。若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在她怀里躺一会儿呢。
想到这里,他一脸甜蜜地回到小院,在门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才含笑推门:“师尊,我回来啦~”
院内无人。
想来是天气太冷,他师尊躲懒,在屋内躺着呢。
“师尊?”
雪地被踩得嘎吱嘎吱,远远的,他看到一抹倩影,直愣愣地立在正房门口。
见到了相见的人,他灿然一笑,悄无声息地来到女子身后,一把拦住她。
他黏腻地埋首在女子颈边,咬着她的耳朵道:“好师尊……外面冷呢,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怀中的女子微微僵硬,却没有奋力挣扎。
但时昼感觉到唇下的温度在上升。
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还想再调笑几句,却在抬眼的瞬间对上一双颤颤巍巍的泪眼:“时……时昼,你别这样……”
时昼惊地退后了一步。
剧烈的头疼袭来,他忍不住捂住额头嘶吼。
娇柔的女声颤抖着:“时昼……时昼,你怎么了?”
馨香涌入鼻尖,渐渐抚平了他的烦躁。
他大口地喘息着,还勉强挤出笑容,对女子道:“我没事啊,愔愔。”
——
昏暗的夜过去,身边悉悉嗦嗦的声音唤醒了时昼。
他闭着眼,隔着被子抱住女子柔软的身体,埋首在她的发间撒娇道:“师尊,时间还早嘛,再睡一会儿。”
“不早了。”冰冷的声音自帐外传来。
时昼猛然睁开双眼,翻身而起,眨眼间便披好了衣服,却还不忘将床帐拉得严实。
“浊虺,谁让你进来的?”他语气不善,“师尊还睡着,你敢吵醒她?”
金色的竖瞳平静到冷酷,浊虺道:“师尊?”
“陛下的修为,全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哪来的师尊?”
时昼一怔,低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师尊郁妤是闻仙宗的大能,是她一路扶持我,传我道法,帮我管理妖族遗产,助我消化传承血脉。师尊于我,于妖族都恩重如山,我岂会认错?”
“郁妤?”浊虺的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若属下没记错,谢仙子的师姐似乎叫这个名字。”
“但她早在百年之前,便被逐出闻仙宗,死在山下了啊。”
时昼彻底愣住了,一股凉气自下而上,直冲颅顶。
往日十分寡言的浊虺,今日却打开了话匣子:“陛下,为了救下这个女子,您自战场上抽身而去,让我们损失了数万将士。魔尊已经放话,若不将此女奉上,便要虐/杀/妖族俘虏。”
“您不能为一个女人,弃妖族于不顾啊。”
“让他们去死!”时昼一时混乱。
他猛地转身,掀开床帐,扑向床上微微隆起的一点:“师尊……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
怀中的人拱了拱。
她转过仍带着湿意的脸,呢喃道:“不要了,不行……”
时昼如遭雷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愔愔,一把将她捋到地上,怒斥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床上?我师尊呢?!”
谢愔愔摔懵了,她不敢置信地怔愣片刻,随即尖叫一声,裹紧了被子:“时昼,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是你把我掳来的!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会跟你走呢。你们妖族死了多少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别用我撒气,我害怕呜呜呜……”
时昼瞪大眼睛盯着地上的女子,不明白他想要亲近的师尊,怎么变成了这么个东西。
剧烈的头疼伴随着晕眩感,如浪涛般绵延不绝。
他扑倒在床边的小几上,愤怒地将桌上的一切扫到地上。
丁零当啷的声音唤回了他一丝理智。
他没有理会哀哀哭泣的谢愔愔,布满血丝的眼死盯住浊虺:“你说,郁妤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