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一番不知道是救人还是杀人的窒息操作后,谢词安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
稳定地陷入了昏迷。
几日后,谢词安在一片药香中醒来,终于在微熹的晨光中见到了救他的少女。
见他醒来,少女顿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这一笑有如花落清涧,月冷重霜,绝非人间该有的容色。
她道:“可算醒了,再不醒,我这小院都要变成药味的了。”
谢词安没有在意少女语气中促狭意味,反倒行了一礼,他的声线还有几分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又如青竹白玉般泠泠清澈:“在下谢氏谢词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语罢,谢词安的视线突然在衣袖上微微一顿。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素色青衫,坠崖前的锦袍华服、琳琅玉佩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见他的目光转移到衣物上,少女没来由地有点心虚:“唔……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东西就都没有了……可能是被追杀你的人捡走了吧。”
谢词安:“……”
少女继续道:“我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救了你,谢词安,你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姑娘想要在下如何报答?”
“简单。”少女莞尔一笑,“总归你现在伤还没好全,就暂时先在我这里住下吧,不过不是白住,你要有点身为客人的自觉——我的意思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许顶嘴不许反驳,明白么?”
他的伤大概还要修养一个月左右。
谢词安垂下眼眸,淡淡地应了。
然后他就在这座山中小院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难以言喻的一个月。
昱朝风气开放,自由散漫,但谢家作为百年望族,习孔孟之道,承先贤遗风,家风非常严谨古朴,秉承的是“卑以自牧,含章可贞”的君子之道。
不止是谢家男子,谢家的姑娘们也个个都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闺秀。
所以,当她让他接下来去负责所有人的膳食的时候,谢词安安之若素,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她弄出来的食物不能说是十分美味,只能说是难以下咽,两相比较,不如他自己来。
当她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写成鬼画符的道经扔给他观摩瞻仰,并要求他不带重复地夸奖一万字的时候,谢词安静默了,但他觉得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人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事。
当她光着脚下溪水还欢快地招呼他一起来玩的时候,谢词安……谢词安不能接受!怎么会有姑娘在陌生男子面前光脚下水还让人一起来玩!
他铁青着脸把人捞上来,一言不发地把鞋子递给她让她自己穿上。
少女不解:“为什么?现在溪水冰冰凉凉的,下水玩非常舒服呀……干什么要让我把鞋穿上?”
谢词安冷冷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少女歪了歪脑袋,发髻上的水仙花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不以为然道:“看了又怎么样?不看又怎么样?难道谁看了我的脚,我就必须对谁以身相许吗?”
谢词安静默不语。
见他如此,少女笑了,靠近了他一步:“谢词安,那我救你的时候可是亲手拔了你胸口的箭又帮你包扎,照理说我看的不是比你看的更多?你是不是也该对我以身相许?”
他微微一顿。
谢词安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
山上的清风、崖边的明月、草间的蝉鸣,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见他不回话,少女只是莞尔一笑,也不相逼,便提着鞋子转身回屋了。
只剩水仙清雅的香气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身旁。
山中岁月眨眼便逝。
月余后,谢词安伤已大好,他向少女辞行,然而离去前她却没有来见他。
只有侍女在他离开前叫住了他。
侍女道:“公子留步,我家小姐托我送还一样东西给公子。”
她托着一方木盘,掀开遮盖的锦布,谢词安目光落于其上,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昏迷前穿的锦衣华服,环佩琳琅、羽冠佩剑,零零散散,一样没少地放置在木盘上。
物归原主。
“公子,我家小姐身份尊贵,并不缺金银用度,只是喜欢捉弄人罢了。”侍女道,“小姐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谢词安,你的东西还给你了,救命之恩你想好要怎么报答了吗?”
……
山中一别,再未相见,没想到此时会在这里见到。
桃桃看着那个如白玉般清冷俊美的少年郎,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只停留了一秒,就像从未见过她一样,波澜不惊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