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或许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竟然也不觉得有多悲伤。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心脏却空荡荡的。
屈起手指敲一敲,似乎还会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既不感到悲伤,也不觉得难过,只是稍微有点累。
世界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运转,接下来的几天,他有几场必须要参与的晚宴,有十几场必须要出席的会议,还有几十份必须要过目的文件,以及好几个必须要见的人。
行程被安排得很满。
可他坐在空旷的书房内,却在突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
最重要的当然是让沈氏财团这个庞然大物持续运转,不断扩大沈家的势力,侵吞周围的商业版图。
这既是爷爷的心愿,也是他作为沈家继承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做得好一点,打破东陆三足鼎立的局面并非不可能,或者再进一步,世界第一财阀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图谋。
然后呢?
如果顺利完成了目标,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继续扩大沈家的势力?
这似乎是没有意义的事,等那一天真正来临时,最后的挑战和刺激也将不复存在。
而资本膨胀到一定程度就像滚雪球,就算他肆意挥霍,花钱的速度也永远赶不上赚钱的速度。
可或许是从小得到的东西太多,他甚至是个物欲很低的人。
就算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和权势,他也没有想要与之共享的人。
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乏味而无趣。
沈老先生去世前曾经短暂地苏醒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对自己的身体有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次醒来后他没有再叮嘱沈言州有关沈家的事,反而想尽快敲定他的婚事。
沈言州微微一哂:“爷爷,我暂时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
“可以考虑了。”沈老先生说,“至少也该有个交往的女孩子了吧?”
沈老先生为人并不迂腐,他不是那种注重“传宗接代”的人,也没有“去世之前一定要看沈言洲成家立业”的心愿。
沈言洲知道,爷爷无非是不希望他离开之后,自己始终孤身一人。
可是他很难想象去和谁组建家庭,然后共度一生。
他不是独身主义者,也没有心理阴影,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荒谬。
一辈子实在太过漫长,再美好的相遇,再真挚的承诺,都有褪色变形的一天。
爱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婚姻是分摊风险的保障,可如果没有爱情,他又何必选择婚姻?
他并不需要谁来和他一起抵御风险。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心甘情愿地和什么人,走进这样一段关系。
沈老先生去世后,他越来越喜欢独处,有时候,沈言洲会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的右手伤到了神经,不能再做写字这样的精细操作。
他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件事,却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伤到了手。
明明也不喜欢游泳,却总是忍不住提醒佣人泳池里的水要一天两换,另外不要加刺激性的消毒水。
冷柜里始终放着不同口味的冰淇凌,他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买这些根本不感兴趣的零食。
还有鳞片。
不知道从哪天起,沈言洲在自己身上翻出来了一块海蓝色的鳞片。
纹理清晰,色彩梦幻,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小饰品,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是在哪里买过的纪念品吗?
他不知道。
不记得了。
他总是忍不住摩挲这块鳞片,为了防止它不小心遗失,他甚至把它做成了吊坠挂在脖子上。
他隐隐约约觉得它很重要,却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得到它的。
为什么会对一块根本不值钱的鳞片小心翼翼?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他凝视它的时间越来越长,关于它的记忆好像很重要,可是如果真的这么重要,他又怎么会忘记?
头渐渐痛了起来。
“相信我吗?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
“你都这么难受了,还不忘折磨我,我现在怨气比鬼都重。”
“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就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贪玩跑到陆地上来了。”
“不为什么。今天过后,不要再来找我。”
……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他到底和什么人,说过这些话?
这些模糊到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又清晰到冲破记忆的封锁也要出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