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他的,一个小护工。
小护工长得挺帅,可惜是个小哑巴,每天只能听他唠唠叨叨的。
沈余不想在冷冰冰的病房里永远闭上眼睛,他央求小护工带他去海边,最后看一次日出,最后看一次海。
原来自己死了,他那么伤心啊。
少年抬起手胡乱擦了擦眼泪,抱起身旁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瘦弱躯体,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一步一步地,坚定不移地朝大海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余焦急地在旁边飞来飞去,他想告诉少年,不要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就是大海了。
他虽然说过想死后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鱼,但不想有人陪着他去死。
泛白的浪花击打着小哑巴的小腿,然后是大腿,腰,胸口……
沈余急得在梦里哭了起来:“不要……不要再往前了,小哑巴……小哑巴……”
“小鱼,乖,只是恶梦,别怕。”傅云生轻轻拍着沈余的脊背,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在梦里啜泣的青年。
沈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眼睛被泪水蒙了一层模糊的水雾,朦胧的视野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傅云生的瞬间,梦里揪心的感觉也渐渐散去了。
“我梦到小哑巴了……小哑巴会死吗?”沈余往傅云生身上蹭了蹭,他嘟囔了两句,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傅云生靠坐在沈余的身边,他把沈余搂抱在自己怀里,望着窗外已经陷入安静的平和新年夜,轻声安抚:“小哑巴跳进了大海里,抱着他的美人鱼回到了家……”
怀里的青年传来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傅云生低头露出了温柔而满足的笑容,他握着沈余的手指,一根根地分开,和自己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再轻轻握住。
有的人在新年的梦里惊醒,有的人彻夜未眠。
姜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睡不着。
剧组的人早已经收拾干净离开了,沈余也应该离开了。
难道不应该离开吗?沈余有留下来的理由吗?
似乎没有。
“少爷,您去哪儿啊?”老管家正打算去休息,瞥见一个黑影从楼上走了下来,定睛一看,是姜维。
只穿着一件衬衣,光着脚没有穿鞋的姜维。
“外面很冷啊少爷,怎么不穿衣服啊少爷。”老管家面露焦急,说着就要去给姜维拿拖鞋和外套。
姜维摇头制止了老管家的关心,他只说:“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然后推开了别墅的门,在新年第一天的深夜里,迎着寒冷的风赤脚走了出去。
老管家先是焦急和疑惑,而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就明白了姜维这么做的原因。
“原来光着脚踩在冬天屋外的地上,是这种感觉。”姜维自言自语着呼出一口白雾,他笑了笑,光脚走在山路上。
地面又冰又硬,偶尔有小石子划过脚底板,却又因为脚很快冻得麻木而缺失了痛感。
天很冷,一件单薄的衬衫抵挡不了深夜里的寒风。
姜维却越走越快,心底那股憋闷的感觉随着他加快的步伐而渐渐散去。
有些事情早就该做了。
譬如说三年前伸手拉沈余一把,譬如说亲自走一遍沈余走过的路,譬如说敢于亲眼看着沈余拍戏的时候重现当年下山的场景。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山脚下,姜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静静体会着四周寒冷的空气在皮肤上引起的颤栗。
是不是这样就能减轻三年前的负罪感?
是不是这样就能体会到三年前沈余的心情了呢?
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后悔的人被困在了三年前的深夜里,即便重新走一遍也只不过是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罢了。
能改变什么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
“少爷,少爷,快回去吧,这天太冷了,您别冻感冒了啊。”汽车在姜维旁边停了下来,老管家拿着厚厚的拖鞋在姜维旁边蹲了下来,看着姜维布满了灰尘和细小伤痕的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少爷您这是何苦呢。”
“我冷了,难受了,还有你,有其他人可以帮我,给我穿拖鞋,穿外套,放热水洗澡。”姜维木然地坐进了温暖的车厢里,喃喃自语,“那沈余呢?”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沈余呢,他怎么办?”
三年前的沈余什么都没有,没有了亲人,也没有几个朋友。
被扣了黑锅受了委屈也没地方讲,讲了也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相信。
那时候的沈余是怎么度过的,又是怎么熬下去的?
姜维自己在做什么?他自以为大方地给了沈余一笔钱让沈余拿着钱离开,永远都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