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用饭吗?我让音娘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一夜未归,我还是先回家报个平安吧,多谢伯母盛情,轼明日再来。”
苏轼走了,赵氏立刻变了脸,拿起鸡毛掸子就要揍人,王浮把自己的伤腿抬起来,得意地说“我现在可是病号,阿娘,你忍心吗?”
“我忍心!你与和仲出门,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他是个正人君子,约了你出门也只是游玩,万一哪天,你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约了出去,一夜不归,你知道我和你爹爹会有多担心吗?!”赵氏一甩手,鸡毛掸子打在王浮坐的圈椅把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浮低着头,泪水如泄洪一般流下来。高中的时候,学校的校草给她递情书,约她去游乐园,那时候她正处于叛逆期,不服奶奶的严格管教,偷偷溜了出去,一个人在游乐园玩了一整天,晚上十点才回家,打开客厅的灯,吓了一跳。奶奶坐在地上,捏着她的情书,埋着头一直在哭。
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不论古今,养女儿的父母都会有同样的烦恼,既希望女儿过得开心幸福,又怕她们遇人不淑,遭到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教导她们,不要早恋,不要太晚回家,不要穿着暴露,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说你两句,怎么就委屈成这样?我还没打呢——”赵氏见她哭了,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你这样哭,待会儿你爹又要训我了,哎呀,小祖宗,我不骂你了还不行吗?”
王浮伸出双手把赵氏抱紧,带着哭腔说“以后不会了,我保证。阿娘……”
“保证就保证,抱着我做什么?松手松手,你的鼻涕都蹭到我身上了。”
王浮听了,一时喷笑,脑袋在赵氏身上狠狠蹭了蹭,糯糯地说“阿娘,我要吃炒年糕。”
“你还想吃?可不美得你——音娘,快过来把她给我拉开。”
“不嘛不嘛,多抱一
会儿,音娘去给我做炒年糕!”音娘笑着应“好”,十分自觉地出去了。
自从中贡书院开山授课,整个青神一下子热闹起来,许多外地学子慕名而来,王浮又紧跟潮流,在镇上开了书籍铺,除了售卖以往赵家书籍铺的东西,新加了教案整理和习题册,甚至免费为书院老师印刷他们以往的作品,以便于学子们全方位了解自己的老师。
整理者当然是书院成绩公认第一第二的苏家兄弟了。
苏轼天资出众,学习上却不曾有一日懈怠,他的笔记人人都想看,却不是人人都能看得懂的,因为他往往只写一两个字,重看笔记的时候就能根据这一两个字还原出来自己要记住的东西。他连抄书都是这样,只抄前几个字,旁人指着他抄下来的字,对他提问,他就能完整背诵。
既然如此,王浮肯定要物尽其用才肯罢休,不过苏轼也很配合她,甚至不肯收取酬劳,还是王浮强行要给他,他才收下的。
回到家乡的王浮,已经离开了所有的波云诡谲,开始琢磨起一些提高女性地位的东西。她一直都相信,在这个理学还没出现的时代,她可以稍稍改变人们对女性的态度,即使再微不足道,她也想去做。于是她在青神成立了“女学会”,教授贫苦人家的女儿医术、纺织、刺绣、烹饪和算学等实用技术,让她们能够自力更生。
一开始没有人愿意来,直到王浮救了一个意外落水的女童,众目睽睽之下,她为那个孩子做了人工呼吸,脸色都已经变得青紫的孩子突然缓过气来,所有人都惊呆了,盛传她有神术或者巫术。
借着这个名头,才有几户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把女儿送来上学,因为王浮承诺管饭管住管穿衣。她花了好几个月,亲自教那些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读书识字,给她们讲自立自强的故事,帮助她们反抗重男轻女的家长的欺压。她甚至还让她们学拳脚功夫,用以自保,几个月过去,她们几乎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但与此同时,王浮在外面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了,人们都说她狠辣刻薄,说她喜欢多管闲事,搅弄是非。
她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赵氏却几次在她面前落泪,求着她不要去女学会。王浮不肯,请求她谅解自己,赵氏拗不过她,只得退一步,让她出门都戴上帷帽,不要太过招摇。
王浮的名声不好听,一开始热衷于为她保媒拉纤的夫人们也都不见了,她倒是清净了不少,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学会的宗旨便是“活出自我”,倡导女性把握自己的人生,不要囿于方寸天地,要敢于抗争,敢于争取。
因为戏曲逐渐在城镇中兴起,她找了几个文风绮丽的读书人,排了不少像《花木兰》这样的以古代或艺术形象为蓝本的女性题材作品,也排了《西厢记》、《窦娥冤》、《牡丹亭》这一类的以她前世听说过的大致故事为内核,加以改编的作品,还有神鬼题材的,类似《白娘子传奇》、《倩女幽魂》这样的,在东京等大城市上演时,大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