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没有想好周密的回答,谢兰因突然手一松,栽进了他怀里,睡着了。
寒无见及时伸手搂住了他,让他把头埋进自己怀里。刚开始他以为兰因受伤晕倒了,直到听见他缓慢而节奏的呼吸传出——他睡着了。一路舟车劳顿,还要担惊受怕,各种衡量,他可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
他的护颈也摘掉了,脖子裸露出来,寒无见用手拨开他的衣领,猜想脖子下那道蔓延的伤口消失在何处。这道伤口很危险,在皮外和致命之间只差毫厘。
他没有配武器,他对寒无见没有防备。寒无见扭头就能看到桌子上放的短刀,横放,伸手就能拿到手柄。刃口很锋利,像一道白光,光是看上去就感到伤人。
寒无见用手掌覆上谢兰因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鬓发,好像这样后者就更安全些。寒无见感到痛苦,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站到兰因的对立面,该怎么办。
谢兰因睡了大概一个时辰,寒无见手都酸了。白昼的光亮从窗户外水一般渗进,尘埃在窗前的光影里徘徊,烟雾在红梅上缭绕。
平安无事的一天。
门外传来重靴叩地的声音,寒无见谨慎地侧头,顾影撩帘而入,看见他,小小后缩了一步,刚想开口,寒无见竖起一根手指。
两个人眼神交流,顾影摇摇头表示没有很要紧的事情。寒无见点点头,怀里沉睡的谢兰因忽然摸索着抱住他的腰,他身体一僵,谢兰因只是换了个姿势,把脸朝向了里面。
没办法,顾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两个醒着人有点尴尬,顾影于是自愿走到屏风后,半跪了下来候着。
他偏头,隔着屏风能看见寒无见垂首的身影,维持这个姿势一定很久了。
寒无见能察觉到顾影的视线,一刻也没有挪转。
谢兰因醒了,但还是埋在他怀里,把他的手掌拿开,问:“你有没有一刻在后悔?”
“什么?”寒无见放小声音,他不想被顾影听见两个人的话。
“没有用那把刀扎进我脖子里,也许你未来有一天会后悔。”
谢兰因爬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短刀。
寒无见道:“不要说这种话。”
谢兰因坐直了,下床,继续刚刚的话题,仿佛他们从来没有中断过:“如果我执意要杀你父亲呢,你应该把这种事考虑进去的。”
谢兰因往屏风后走,他知道顾影来了。寒无见用力拽住他的手腕,差点把他拽回榻上,寒无见仰脸对上他的眼睛:“我可以代我父亲去死。”
第204章 一样
寒无见道:“我愿意为我父亲偿命,不管他做了什么。”
谢兰因无声攥紧手指,他好容易才忍下那句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那我呢”。当然了,寒祁之是他父亲,像这个世道的大多数人一样,父亲做了什么对儿子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生身大恩,血肉不能相偿。
他对寒无见来说永远只能是个外人。
谢兰因抽开手,冷道:“我知道了。你都听到了,还跪着做什么?”后面的话是跟顾影说的。
顾影听话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谢兰因很认真地问他:“你觉得呢?”
顾影不确定他是在问哪一方面,只好默然不语,石雕一般立着,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旁边二人的矛盾气息,在谢兰因命令允许之前,他似乎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谢兰因好心地提醒:“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影,如果你是我,或者说你是皇帝的话?”
顾影跪地垂首:“属下只会是属下,属下永远不能代替陛下。”
谢兰因绕着他走了半圈:“你嘴里重复着这套话,但是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
谢兰因扶他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默然的寒无见,对顾影示意道:“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或者你根本不认识他,你就会回答:杀了他,陛下,砍下寒祁之的头,甚至主动要求去做,毕竟,你不会打仗,你只会杀人。”
顾影没有再说话。
寒无见能从谢兰因的讽刺里听出他的醋意,顾影很无辜地再次遭受牵扯,寒无见很想告诉他“够了”,但还是忍下了,试图通过不理会谢兰因的胡闹过滤这些事。
谢兰因猝然摘下了顾影的面具,转身让开一步,让寒无见好好看看他,跟自己,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神情迥然不同,但都看着寒无见。
顾影瞳孔一缩,最先移开眼睛,应该说是很迅速地扭过脸去,也许和谢兰因站在一起让别人看令他有些难堪,尤其对方是寒无见。
谢兰因很固执,掐住了顾影的脸,把他掰正,对准寒无见,道:“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样子了,但你很少真的看见我跟他站到一起的模样吧?你觉得如何,我们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