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谢余没有再同他辩争,也许是因为看着眼前寒无见苍白的模样,尽管眼里流露坚毅不容折辱的目光,还是惹人心疼。“我错了。你是对的,或者我们都是对的,只有真正做了才能知道哪个选择更正确,我无疑觉得当皇帝更好。”
寒无见闭目一会儿,道:“你不能把景行拖进去。”
“我向你保证。”
“好,”寒无见睁开眼,“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顾影随同陛下行伍一起回去,他心中很挂念寒无见,只希望谢余能及时赶回去,为此他愿意暂时放过。
走到御书房,侍从绕开,各得其所,他还站在原地,走神了。谢兰因刚巧回头看见他呆站着,不解,便也没有立时迈进房里。
一个侍卫此时正踉跄着绕过雪堆跑来,手里捏着东西,跑得气喘吁吁。他没有看到半进了门的谢兰因,又不知道怎么通报,好在他认识顾影,便一把抓住他:“顾,顾统领,人命关天的大事。”
谢兰因本来都进去了,听见这话他好奇地停驻,慢慢回头。他一停,柳楚楚也不敢再走,心里暗骂冷的要死,停什么。
顾影扶住他:“什么?”他直觉猜到几分。
“这个,这个,一个冷宫宫女求我捎来的,说是寒公子病重垂危,要把这个交给陛下。”他举起手里的旧锦袋想递给顾影。
柳楚楚瞥了谢兰因一眼,还没看清,谢兰因一把推开她,大步走回雪地里,夺过侍卫手里的袋子,把发黄的浮屠木牌取出来,袋子掷在脚下,“兰见”两个字已经浅了。
“去冷宫。”谢兰因又快速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慌乱,“摆驾冷宫!”
看着谢兰因一路跑远,消失在黑夜里,顾影弯腰捡起地上被踩进雪里的旧锦袋,拍了拍。
寒无见带着谢余沿着宫墙走,他不时用吞咽延缓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咳嗽欲望。
谢余抚掉他斗篷帽檐的雪片,道:“太难为你了。”
“多说无益,我们快些吧。”寒无见挡开他的手,“别乱动,小心叫人看见。”
这种担忧是因为他很审慎。虽然冷宫这边几乎没什么人,尤其是这种普天同庆的节日,前宫多热闹非凡,这里就有多落魄寂寥。
也不失为一种好处。寒无见幼时就被送入宫廷教养过,少时在景常帝跟前服侍,做过他的一等侍卫,在宫中出入自由,他熟悉皇宫的程度不亚于众皇子,而且比起谢余,他更熟悉冷宫的密道。
“好了,就这里,趁没人,你快些走吧。”寒无见将他带到目的地,指着移开的暗道,“往这里直通梁河,那里不是有一座桥吗,我记得那边的关卡很松泛,你要挑他们换班的时候。”
谢余道:“那座桥塌了。”
“是这样吗?”他只是自我反问,并不是不相信。
“你该自己去看看。”他笑,拉起寒无见的手,惊叹,“好凉。也许下次该给你打一个手炉,宫里聘的匠人只会打梅花,太土俗。同我走吧。”
“不了,”寒无见把手指抽出来,藏回袖子里,“有没有都是一样的。我也不是一定非得看到那座桥。”
他不可能告诉他他的视力已经开始变化了,有时候他会突然看不清,不是需要借助银质眼镜的那种看不清,他心里清楚这点,但他谁也没告诉。
“你走吧,有人看见就遭了。”寒无见再三催道,“你走了我也了事,我就回去了。”
谢余点头:“好,那我以后再看你。”
“别来了。”
谢余已经进去了。
寒无见怕他没听清,又跑着跟上去,朝着漆黑的暗道口不大不小地重复:“不要再来了。”
因为跑动,他急促喘息起来,牵动了咳嗽,冰天雪地里剩他一个人,现在他可以放声咳嗽了,不必再压抑。
他撑着洞壁,捂嘴用力咳嗽,手心又湿又凉,不知道是不是血,天太黑了,他看不见,哪里都一样,也可能是落进手心的雪片。
他觉得恐怕是养不好了,万事万物总有其归所,这是自然的,他没有逆天改命的野心,也不想有。他不介意自己的生死,他早已把自己后事料理好了,他只是心底放不下很多人,很多事。
他正想,一只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差点让他栽进暗道里。
谢余扶住他,把他拉进怀里:“进来避避雪。”
“不要,”寒无见扭动了一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余有分寸感地放开他,耸耸肩,“我听见你叫我了。”
“胡说,我是说让你不要再过来。”
“好的,我听到了,傻瓜,别动气了。”
寒无见道:“你该走了,错过今天,往后都会有巡视,那样恐怕走不掉,今天是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