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景行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他能闻到寒无见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盖掉了原先好闻的冷竹香。寒无见已经许久不曾用那些名贵药香了。
“阑珊说,阑珊说,”他支吾,小声,又像带着抽噎,“他说你不要我了。很快就不要我了。叔父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景行会很听话的。”
寒无见感到有些好笑,又感到一阵酸楚。
“阑珊逗你玩的,你别理他。我们景行这么乖,叔父怎么会不要你呢。”寒无见用手指把蹭在寒景行小脸上的雪点揩掉,耐心道,“你再乖一点好不好,叔父还有很多事要做,暂时没法陪你,你去和阑珊待一起,他那里目前最安全,实在到最后你就跟他一起走,他是世子,可以直接去地方……”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听我说,听我说,看着我,来,看着我,”寒无见按住寒景行双肩,“跟我保证,你不会乱跑,不会叫我担心,你会好好跟着阑珊和七王爷的,景行是听话乖孩子,对不对?”
“好,我保证……可,那你呢?”寒景行眼睛微红了,抬头看他。
寒无见努力冲他凑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次绝对会的,不骗你,好不好?”
寒景行天真点点头:“好。”
寒无见最后再次俯下身子匆忙抱了抱他,叫来一个宫人带寒景行离开,他自己重新捡起剑,朝着灯火消失的地方跑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城楼鼓声重如雷,探子已经来报,压城人数高达十万,而寒无见这边守城加上全部出动的禁军还不到一万。
许陌年在另一处入口,陈相因刚刚受了箭伤,被送下去了。换言之,他几乎无人可用了。
副官很是心虚,不敢看他,也不希望他下达一些破斧沉舟的愚蠢命令。
对方先锋将军已经带着先行队重新攻城了,攻城锤和云梯也被暗中互送过来,唯一好处,结冰天气,对他们的攀爬非常不利,这才又撑了半日。
寒无见带的人最适合的是远程弓箭,对手似乎更擅长骑马,经常因此被寒无见埋伏,但小打小闹仍旧无法扭转碾压式的局面。弓箭和这点人数也只能在保证他们无法在前半夜爬上城楼罢了,寒无见很清楚这点。
“这样。”他决定好了,令官也向他靠近,剩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料子,寒无见是最后的唯一指挥官,他咳嗽两声,简单但明确地下达命令。
“去,告诉所有人,今夜是最后一战,家里有父老妻女、怕死贪生的回退宫城和其他人一起护送陛下离开,剩下的人和我一起死守城门。你们都是勇士,我寒无见敬你们。”寒无见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听见的人都鼓起掌来,脸上皆是悲壮肃穆的表情。
寒无见拉住一个负责传话宫中的令官:“你等一下。你见到陛下,跟他说,跟他说,我这次没办法遵旨回去了,请让他自己走吧。”
对方为难道:“将,将军,您说得缓一点吧,陛下怕是受不了您回不去的打击。”
“那就跟他说,”寒无见把面具戴上,遮住落寞的神情,“不必再等无见,无见……自有去处。”
第102章 你还活着
城门火光如昼,甚至过于刺眼。喊杀震天,白光里又是刺目血腥,像染成的云霞一片,残雪上盛开的大团大团狰狞的花。
箭桶再次空了。已经不够了。第一个敌人爬了上来,紧接着是两个,三四个……潮水一般的人影从黑暗处浮现在极强烈的光亮里,显得十分不真实。
混乱里有人拉寒无见,焦急万分地请求他赶快离开,“我是寒大人的学生,您父亲对我有恩,您又是如此青年才俊,不应该命丧于此!”
寒无见厉声道:“你要走你自己走!”
他明白寒无见是要拖到最后一刻,掩护皇城王室及时离城。他自己是抱了殉城的心的。
寒无见推开他躲开一击,在地上一个翻身利落捡起长戟,挥开一干人,不使他们再往前一步。
纵使人手越多,因为身手问题,他们仍然无法接近寒无见。其他人突然后撤,一个银色重甲的年轻男人跃出,身手矫健,一杆长枪,却不朝他要害,而是一枪挑开了寒无见头盔。
青丝垂落,兵器相接,过了几招,两个人几乎不相上下,对方跟他一样带着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能透过那若有似无的熟悉眼神进行揣测。
其他人的命运都已昭然若揭,被杀被俘,结果得非常迅速,只有寒无见这里仍然打得难舍难分,两个人不分伯仲——实际寒无见已经力尽,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始终不肯下死手出击,抱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与他比试,寒无见察觉了这种侮辱式的戏谑,非常恼怒,执意去打他的面具,都被一一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