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瀛忘记了,祁凤渊即使使不出灵力,他的剑法依旧高超。
连瀛若不转身,这一剑将会不偏不倚刺入连瀛心脏。
祁凤渊收剑往外走,连瀛拼尽最后气力抓住他的脚腕,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仍是不解地追问道:“这一剑,是要杀我吗?”
胸前伤汩汩流着血,浸润着连瀛的半边脸,连瀛咳嗽几声,又道:“你挥剑,心会疼吗?”
“我的心脏好疼啊,祁凤渊,”连瀛爬起,又跌倒在血泊里,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刺进我心口了,为什么我的心脏这么疼?”
祁凤渊脚抬起,连瀛抓得死紧,不肯放开,祁凤渊越发挣扎,连瀛就更加用力地扣紧他的脚腕。
连瀛抬头想看祁凤渊表情,看不到,赤红的眼睛很是失望:“是我不好吗?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是我不好,”连瀛认错,“所以你才会总是想离开。”
“不是。”
祁凤渊手腕转动,连瀛看见祁凤渊回过头来,可是迸发的灵光太过耀眼,他眼睛一闭,察觉到光芒黯淡的下一刹那,剑没入连瀛手背,连瀛手掌慢慢松开。
春风过境死死把连瀛的手掌钉在地上。
好疼。
祁凤渊目光和连瀛对上,祁凤渊还是在哭,连瀛不明白,素来爱哭的自己都已经不哭了,为什么祁凤渊还有这么多眼泪要流,何况,现在的连瀛比祁凤渊疼多了。
起码,祁凤渊看起来心并不疼。
祁凤渊移开脚,应该是最后一次哄连瀛了,他道,“你很好,你只是煞气过重,心神难以自控,”停顿了片刻,又说,“睡吧,睡醒就会好起来的。”
“睡醒,”连瀛蜷缩手指,把伤口拉扯得更大,他盯着祁凤渊问,“睡醒,还会看见你吗?”
祁凤渊下颌有眼泪滴落,滴在了连瀛脸上,连瀛想为他擦眼泪,可是起不来,做不到,心里是怜惜他的,毕竟祁凤渊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泪,可下一秒就不了,因为祁凤渊真的很不会说话。
祁凤渊说:“不会了,你不会再看见我了。”
“你,”连瀛喘了口气,脸贴在了地面上,血沁进耳朵里,“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祁凤渊好像哽咽了一声,连瀛耳膜鼓胀,听不清。
连瀛真的,真的很想留下他,“你别……别走。”
他的眼睛瞪大,目光追随着祁凤渊的背影,祁凤渊没有回头,离开得很决绝,背影拐了个弯,连瀛看不见他了。
外头乌云聚拢,雷声势浩大,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天空劈开成两半,连瀛瞧着瞧着,什么东西落在眼里都变得十分模糊。
门被风吹得“啪”地一声关上,雨点拍门。
雨声嘈杂错乱,春风过境也附和起难听的嗡鸣,听得连瀛心内烦躁。有光团从剑身里析出,飘到连瀛脸旁,春风一样柔和地抚过连瀛眉眼,轻柔温暖,慢慢地,那团光没入连瀛眉心,如同羽毛挠过,挠平了连瀛的烦躁。
连瀛眼帘渐垂,头脑发沉,意识仍在勉力强撑,他心里想:外头雨这么大,祁凤渊会不会被淋湿呢。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绣着银线的黑色衣摆荡过门槛,一双黑色长靴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连瀛眼前。
连瀛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闭上了双眼。
在彻底昏迷前,连瀛看见——手腕的命契线突然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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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回环(一)
浸湿的衣物紧贴身体,水流顺着脊骨下滑,水珠滚动如同有间隔规律爬行的蚁虫,让人浑身发麻发痒。
连瀛意识混沌,头像是被人重击过,剑穿透过的胸膛、被长剑钉穿的手掌……还有更多的部位,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不算疼,连瀛尚能忍耐。令他最难受的,是鼻腔里那梅雨天晾晒许久仍旧晒不散的霉味,形容得更准确些,那是尸体长久泡在水里散发的陈旧的腐朽的气味。
在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中,连瀛闻到了清淡的花香,只是一瞬间,很快就闻不到了,随之闻到的是香火气,如有形般,推动着连瀛往前走。
往前看,向后望皆是一片虚无。
连瀛脚步踉跄,跟着香火指引一路前行,忽而,一脚踏空,连瀛的意识仿佛被人猛地提起,又狠狠被抛下,他的意识在坠落……
“咚”地一声!
连瀛睁开眼,头猛力后仰,一下子砸到了石壁上,发出沉闷又响亮的一声。他擦了把脸,还未从失重感中回神,心有余悸般剧烈喘息。
他伸出手,鼻子闻了闻指尖,好像被泡了很久,那股恶心的尸臭味已经钻进皮肉,深入肺腑,因此不管连瀛闻哪里,他的身体都带有这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