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玉无声颔首,没有再说话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到了一处院落前,走过垂花门,径直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踏进屋子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
“母亲猜的真准,确实是玉奴来了。”宋夫人笑着对宋老夫人说道,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绣花绷子,面貌慈柔。
“那是自然,玉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光听脚步声我就能分辨出来。”宋老夫人斜靠在软塌上,不时抵唇轻咳,常年板着的脸在看到宋成玉时柔和了许多,“你快起来吧,说了好多遍以后见着祖母不必对祖母行礼了,你这孩子就是不听。”
她又有些嗔怪地对宋夫人道:“这大热天的你让孩子下朝直接就回图南院就行了,来看我做什么,我这老婆子能有什么事。”
宋成玉跪在地上却没有起来,直到母亲和祖母投来不解的目光,他才不紧不慢说道:“孙儿要向祖母请罪,孙儿做了一桩错事。”
他就这样笔直的跪在两人面前,身型请瘦皎然,身上穿着的绯红色的官袍更衬得人如画一般,如玉的脸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宋老夫人心里骤然浮现了些许不安,她从未见过一向乖巧的孙儿露出这样陌生的神情,不由得出声道:“玉奴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奴若是在官场上做了错事,再怎么着也不该到我这个老太婆这里认错,你该去圣上那里。”
“此事是孙儿私德有亏,故而今日前来恳请祖母责罚。”宋成玉一字一句道,从头到尾他从未想过把牧晏没名没份地藏起来,他想让她光明正大做他的夫人,入宋家的族谱,以后若她愿意也可以再生养个他们的孩子。
宋老夫人听他这样说,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宋成玉能犯什么私德上的问题。
她自认了解一手养大的孙子,自小就如庭院里的芝兰玉树,最是端方持正的君子。
他幼时在佛前发下的宏愿,宋老夫人到现在都记得────他说:“吾愿寻声救苦,渡尽众生。”
这样的孩子能犯什么私德有亏的事情。
宋成玉刚说出“宋晏”两个字,老夫人手中的茶碗已经掷到了他身前,碎成了好几瓣,紧接着她厉声呵斥道:“够了,不必再说,我不想听。”
他看着老夫人苍老的脸上浮现的怒气,那双阴沉沉的眼幽深沉闷,隐隐带着冷意,可宋成玉还是要说下去。
“她的事情是孙儿一手所促成,孙儿心悦她许久,见她要与旁人成婚,心生嫉恨将她绑走,又在莲香院放了一把火造成她已死的假象,昨日孙儿强行逼她与孙儿拜了天地行了夫妻敦伦,过几日孙儿会把她带回来,去祠堂拜过列祖列宗,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
宋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玉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莫要胡言乱语,再说了宋晏她与你可是……你们两人是没可能的,你快向祖母认个错,这事我们就当你中暑胡言乱语。”
“母亲,儿子所言句句属实,并非胡言乱语,叶生已经查过她只是齐见月雪夜捡到的孤儿,并非是与我有血缘的妹妹。”宋成玉早已料到此事不易,定然会遭受祖母母亲的阻拦反对,但这些困难他都不惧。
他怕的是他走完这九十九步,晏晏却连这最后一步都不愿意走。
宋老夫人远没有宋夫人这般温柔,她冷笑道:“好啊,嘴上说是向我请罪,但其实是想让我同意你迎娶宋晏进门,我告诉你宋成玉,若是你还认我这个祖母就趁早死了这条心。这些日子有多少人见过宋晏,你嘴上说她非宋家亲女,可在外人看来就是故意编造出的说辞,你也不怕外人的唾沫星子淹了我们宋府,御史台到时候参你一本为官不正,兄妹乱/伦!到时候你渡尽众生的宏愿去哪里实现!”
“孙儿可以辞官归乡,我这般寡廉鲜耻之辈渡不了众生,我余生只愿……渡她一人。”宋成玉对着祖母和母亲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跟地面接触,响起砰得一声,碎瓷片划破了额角,洇出殷红的血,顺着太阳穴慢慢滴下。
宋夫人已经心疼了,无助地看向宋老夫人,祈求道:“母亲要不您就……”
“你闭嘴,慈母多败儿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他自小放在我身边教导,只怕你儿子只能在乡下当个没出息的穷书生。我告诉你宋成玉,娶宋晏你想都不要想,她母亲便是个以色侍人的通房,这样的女人能养出什么货色,只怕只会养出另个小狐狸精。从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看出这宋晏是个骨子里浪的,果然不出一个月就不知从哪勾的男人上门提亲,你且告诉我是不是她勾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