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道,“这行卷不如我带回去,等太子殿下有空,我呈给他看。”
崔仲邕摇头浅笑,“这是为兄的事,不需你操心,你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兄长的才学吗?”
崔姣见他如此说,便只得道,“我当然相信阿兄,只是这长安城里的显贵不都是好学问的,有许多依权仗势、拉拢亲朋之辈,我怕阿兄吃亏,如果阿兄碰了壁,不要对我隐瞒,我在东宫做女官,时常能见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广纳天下贤才,给他投行卷也容易。”
崔仲邕对她弯眼笑,应着说好。
崔姣从香囊里抠出了三个金饼塞给他,说,“近来太子殿下人逢喜事,赏赐了我们这些银钱,阿兄读书多的是用钱的地方,收着用。”
她耽搁有点久了,忙道,“我下回再来看阿兄。”
人跑出院子,走去西市的茶肆。
两个仆役找不到崔姣,都急疯了,眼见崔姣从一条小巷子出来,都围过去,崔姣编了个谎,说这里离永安渠水近,想去看看,没想到在小巷子里堵住了路,只得走回来。仆役们怕她再乱跑,催促崔姣赶紧回新居,崔姣抬头看看天快到中午,也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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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仲邕手捧着那三块金饼,一时露出颓唐之色,妹妹说的没错,普通的平民百姓根本无法接近达官显贵,他的行卷投不进官员士绅府邸,近来他也结交了不少和他一样的举子,多是花大钱办诗会、茶会、酒宴等等,才能请的一二贵人来,贵人们很是倨傲,行卷送到他们手中,也不知他们会不会看。
想参加各色宴会,书生们都得出钱,最后钱白花了,人也更忐忑。
崔姣先前给崔仲邕的钱已去了大半,行卷投了几份,他心里明白,定是石沉大海了,从前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勤恳读书,凭自己的才学必能高中,夫子说他很难得,有一身傲骨,可到了长安,他的傲骨也快被折断了,明明很清楚,来参加这种宴会的贵人们多是沽名钓誉之辈,他却不得不向这些人投递行卷,哪怕知晓结果是什么。
崔姣是他的妹妹,他不想跟崔姣说这些落魄的事,崔姣说要帮他向太子投行卷,可她只是一个小女官,太子凭什么会看他的行卷,他不想让崔姣为难,即使再艰难,他也要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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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崔仲邕的行卷还是没投出去,身上的银子也所剩不多,这天郭守山来做客,说到这事上。
郭守山惊异道,“令妹在东宫是掌书女官,在内又是太子殿下的侍妾,仲邕兄为何不让令妹递行卷给太子殿下?”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崔仲邕乍愣住, 觉得他是说笑,道,“守山兄别开某玩笑了,牙牙只是东宫的内坊女官, 不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郭守山说, “令妹确实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太子殿下对令妹很宠爱, 连随身佩戴的佛舍利都给了令妹。”
郭守山心里有微微发苦,他第一次见到崔姣,就为之倾倒,崔姣是窈窕淑女,他以为自己是那个可以求娶她的君子, 曾奢望过,来年高中后,自己就有底气向太子殿下提请为他们主婚, 可是他也没想到。
崔姣是太子的侍妾,东宫家令私底下隐晦暗示过他, 他原本也不愿相信, 但有一日他去见太子,在太子的黾斋中,她跪坐在太子身边烹茶,颈间戴着太子随身的佛舍利,那颗佛舍利他在太子身上见过许多次,他从前寄宿慈恩寺,佛家的那些功德法器在寺中都有所耳闻, 太子的那颗佛舍利是御赐宝物,据闻是天竺上供的, 仅此一颗,却挂在她的脖子上。
那天后他就死心了,和前程相比,美人算不得什么。
崔仲邕艰涩一笑,“舍妹不曾说过此事,恐是守山兄误听了话。”
显然崔姣从没和崔仲邕坦白过,郭守山不便再说这事,便转了学问上的事情请教他,片刻见他魂不守舍,便告辞不再叨扰了。
崔仲邕此刻心间颇煎熬,一面不想信郭守山说的,一面又想找崔姣问清楚,可他一阶布衣,进不了东宫,只能等崔姣来寻他,崔姣何时能出来未可知,他心里很着急。
爷娘早亡,他们兄妹命运多舛,爷娘生前曾说,不指望他们能入大富大贵之家,但受温饱平安之福,阿耶去世前,拉着他的手说过,崔姣是他唯一的妹妹,不可让她受苦,他身为崔姣的兄长,昏嫁之事需得尽心。
阿耶说,宁做平民妻,莫做富人妾。
可若像郭守山所说,崔姣已成太子的侍妾,太子若宠爱她,怎会不给名分,掌书虽是女官,却无品,没名没份,现在太子还定下了太子妃,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妹妹委屈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