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又上了马车,问车夫认不认识裴府。
大名鼎鼎的河东裴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车夫转了马车又驶回东市,颇嫌崔姣事多,进了东市的安兴坊,马车停在路道旁,指了指远处的最大的一座府邸,说是裴府,便找她要铜板。
崔姣身上没铜板,她被关在东宫里苻琰就没给过她钱,倒是让她打理了不少内坊庶务,那么多钱记在账簿上,她也没看见过,她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崔姣被车夫要钱要的头疼,就把头上的金簪子拔下来,上面点缀的珍珠中最小一颗被崔姣抠了下来,给他道,“这可是珍珠,抵你五枚铜板了。”
车夫在市井讨生活,听过珍珠却没见过珍珠,但见崔姣一身华贵衣着不似普通人,将信将疑,片时他赶着车出了坊门,崔姣朝裴府走近了,大门紧闭,门前的阀阅上刻着裴氏祖上的战功荣耀,写的密密麻麻,每一条战功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敬佩折服。
崔姣不便上门,在门口逗留须臾,只见这附近有一座茶楼,她打算入内等待,手头没钱,还有金簪能当钱用,她往茶楼走去,还没进门,身后听见有人唤她,“小娘子慢走!”
崔姣一回头,就见先前的车夫又回来了,他跑近了喘着气和崔姣说,“小娘子给的是真珍珠,我送去邸店换了一贯钱。”
他把那一贯钱递给了崔姣,憨笑道,“给我五个铜板就成。”
一颗小珍珠换这么多钱,这人倒是老实,没私吞还给送回来了,崔姣财大气粗一回,给了他十个铜板,车夫感恩戴德,让她下回想出行再找他,他给她比别人低价。
车夫高高兴兴离去,崔姣有点想笑,同是市井百姓出身,崔姣最知道他高兴什么,踏踏实实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银钱,得了赏钱,比得了什么珍宝都高兴。
崔姣进了茶楼,跟掌柜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瞧见裴府的门。
伙计送上茶点,便自觉关上门不打搅她。
崔姣没吃午食,连吃了好几块桂花糕,才勉强饱腹,这时候正见郭守山与一众书生打扮的人朝茶楼的方向走来,这正月的天,多数人穿着麻衣直缀,都不是富贵子弟,郭守山在当中被一众人簇拥着,看得出他在其中颇受书生们崇敬,也看得出他姿态傲然,与以往的谦卑截然不同。
崔姣很唏嘘,做了太子的食客,等同于攀上了强权,即使是读书人也终究折了傲骨,甚至享受起被贫寒书生恭维。
慈恩寺内,她见过他在太子面前说过治水之道,她虽听不懂,但苻琰认可他,便知他有才华。
才华难得,人品更难得。
他和崔仲邕曾经说过的那些傲慢无礼的贵人不无差别,甚至更可恶,他也是贫寒出身,还没真正得势,就已经有了派头,瞧不起同他一样出身的读书人。
大约之前,他和崔仲邕来往,心底也瞧不起崔仲邕。
她更庆幸,崔仲邕能幡然醒悟,不然他也会沦落的去捧郭守山的臭脚。
一壶茶见底,裴府正门旁的角门开了,崔仲邕背着布袋走出来。
崔姣一喜,忙不迭戴好面纱,下楼付了茶钱,临出门时,见郭守山坐在高位上,身旁有教坊娘子相伴,书生们一一上前敬酒,他高兴了喝一杯,不高兴便不接,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崔姣收回眼,走出去提着裙子跑去追崔仲邕,她跑的飞快,离崔仲邕不远了,才敢叫他,“阿兄!阿兄!”
崔仲邕一听她的声音欣喜回头,她像只飞燕跑来,至他身前站定,兄妹两人相互打量,他健健康康,她也活蹦乱跳,才各自将一颗心放回肚中。
太子将崔姣从东狱中带走后,崔仲邕一直忐忑不安,现下见她无恙,也没多问其他,崔姣默契的跟着他,两人一同回了崔仲邕新租的住处,崔姣的嫁妆和户籍都被搬来了,什么也没丢。
崔仲邕简单做了两碗馎饦,边吃边说,崔姣大致说了自己怎么跑出来的,“太子现在估计以为我死了,暂时不会找我的麻烦。”
崔仲邕听的怔怔,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没想到崔明秀竟然成了皇帝的女人,崔氏女矜持懂礼,她这般行径已是彻底败坏崔氏名头,纵然一辈子富贵荣华,私底下也会被人鄙夷。
崔姣道,“阿兄,马上就要元宵节了,我想等元宵节后离开长安去益州,太子警觉,我骗不了他多久。”
崔仲邕凝重的嗯声。
崔姣笑道,“阿兄,那裴府账房的差事不错,你在那处办事,也得人庇佑,我能放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