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将勺子吞进嘴里,用舌头在上面刮了一圈,然而还是有不少的汤从他的下嘴唇漏了出来,在洗澡水的表面添上了几朵油花。
“您在浴盆里也不代表不能把自己的背挺直。”
“那不然您来试试?”吕西安没好气地说道,但话虽如此,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腰挺直了些,果然这一次德·拉罗舍尔伯爵给他喂的汤没有漏出来。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吃饭的方式,二十分钟之后,餐盘里已经被伯爵用勺子刮的干干净净了。
吕西安的衣服被放在炉子边上烤着,当他从浴盆里出来时,他套上了一条伯爵的半旧室内便袍,这袍子有些宽大,套在吕西安身上像是给他穿了一条长裙,那还带着水气的半长头发搭在修长的白皙脖颈上,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从寄宿学校逃学出来的女学生。这袍子上面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还混杂着一丝苦涩的草木味道,和伯爵身上的气味别无二致,吕西安感受着那细软的布料与身体的摩擦,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被伯爵抱在了怀里一样。
他不客气地躺在了属于伯爵的床上,用枕头撑着腰,半坐起身子来,“话说您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我的房子,我来看看有什么奇怪的?”伯爵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拉开一条缝,让外面湿润的空气流进开始热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的房子里。
“那倒真是巧了,”吕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听杜·瓦利埃先生说,您之前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
伯爵走到床边坐下,俯视着吕西安,“那您的意思是,我是为了您专程过来的?”
“看上去的确有些像,”吕西安颇为自恋地说,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了枕头上,“这座房子挺漂亮的,您为什么之前都不来呢?”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伯爵将右手放在吕西安的后背上,“但自从我母亲的那个孩子死在这里之后,我就不怎么过来了。”
“那么这就是您之前讲过的……您母亲在奥尔良隐居的地方。”
“是的,她就是在这张床上生的孩子。”德·拉罗舍尔伯爵说道,“我很奇怪我父亲竟然没有让人把这张床劈成柴火烧掉,但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吧。”
“我很遗憾。”吕西安探过头来,用脸颊蹭了蹭伯爵的手。
“为了我感到遗憾?还是我母亲?亦或是那个已经长眠于六尺之下的孩子?”伯爵敷衍地笑了一声,“说实话,那孩子本不应该来到这世上,或许他在黄泉之下还更加幸福;我母亲如今也得到了平静……一潭死水自然是平静无波的;至于我嘛,我觉得我以后遗憾的事情还多着呢。”
吕西安坐起身来,搂住了伯爵,袍子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勉强挂在胳膊上,仿若一艘战舰正在降半旗,“您今晚格外的忧郁。”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吧。”伯爵轻轻吻了吻吕西安的额头,“我很抱歉。”
他们一起看向窗外,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下来,一轮皎洁的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向原野洒下金黄色的辉光,把整片的平原变成了月光的海洋,而其中的树木和房屋,宛如大海上星罗棋布的小岛。河水的声音回荡于田野之间,像是一串风铃被吹响时发出的清脆歌声。
“您的这别墅让我想起布卢瓦我家的老房子,”吕西安有些怀念的说,“只是您这里更豪华,而且不漏雨。”
“您小时候的房间会漏雨吗?”伯爵有些惊讶地问道,他的眼睛里带着好奇的神色,当然了,这位世袭贵族或许听说过某栋房子漏雨,但是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房子里住过一晚,“为什么不让人来修屋顶呢?”
“修屋顶可不便宜。”吕西安并没有因为伯爵的这种惊愕而感到被冒犯,“用桶去接水要实惠的多,”他往伯爵的怀里钻了钻,“但是那会让屋子里很潮湿……所有的床单和被子都潮乎乎的,尤其是冬天,它会贴在你的身上……所以我讨厌下雨。”
伯爵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过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拉开床上的毯子,把吕西安放平,又用毯子把他紧紧包裹起来,“现在不会了。”
他站起身来,“睡个好觉吧,明早我用马车把您送回去。”
“我还是晚上就走吧,”吕西安摇摇头,“他们都不知道我跑来找您了。”
“那就趁天亮之前吧。”伯爵熄灭了屋里的灯火,“趁他们起床之前。”
“怎么像是偷情似的。”吕西安心想,但他并没有反驳伯爵的话。
“那么祝您晚安吧。”伯爵说着就要将房门关上,但吕西安拦住了他,“您能抱着我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