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位祝酒的议员因为尴尬而坐立不安时,罗斯柴尔德夫人终于开了口:“这只是前菜而已,我觉得您会更欣赏今天的主菜的。”
她轻轻拍了拍手,餐厅的大门被打开了,几个仆人迅速走到罗斯柴尔德夫人身后,在那里搭起了一个支架,将一个类似黑板的木板子固定在了上面。
“大家都认得出这是什么吧?”她站起身来,吕西安莫名觉得这位夫人一下子变成了小学的地理课老师。
“当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认出来,这是一张巴黎的地图。”罗斯柴尔德夫人自问自答,“而这就是今天我用来款待大家的主菜。”
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来之前,都已经了解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的意思,因此她话音刚落,他们就纷纷鼓起掌来表示欢迎。
“拿破仑三世皇帝曾经要把巴黎建造成整个欧洲在物质,精神和美学上的中心,游客如云的胜地,他取得了非凡的成功,但这样的成功是不完全的。”罗斯柴尔德夫人说道,“现在轮到我们来把他未竟的事业推向高峰了——以明年的世界博览会为契机,我们要让巴黎改头换面!”
“我虽然属于犹太民族,但我也是法兰西人,也是巴黎人,罗斯柴尔德银行非常愿意把我们的资金用于这桩伟大的事业,我相信这些贷款能够把巴黎变成新时代的佛罗伦萨。”她的话引起了在座银行家们的一致附和,他们都表示愿意为巴黎市的改造打开自己的金库——当然是在收到利息的前提下。
“多么高尚的夫人!”吕西安看到他身边的那位市政府参事激动的开始抹泪,当他开始把鼻涕抹在自己的餐巾上的时候,吕西安不动声色地把椅子朝阿尔方斯那一边移了移,“当局应当感谢诸位仁人志士,大家都愿意为这样美好的事业作出贡献!”
“这些工程能够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一位建筑商面露欣喜之色,他恐怕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将要签订的那一揽子建筑合同了。
“这对金融界和实业界都有好处。”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先生庄重地说道,他的身材与他的身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他被他的金库抽干了似的,“更不用说这对法国的国际形象产生的好处了,明年来参加世界博览会的外国人会为我们的成就惊叹的,就像是一八六七年那样,那次的世博会取得了非凡的成功。”
那位刚才祝酒的议员打了一个嗝,他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厚厚的嘴唇,“这一次将会更成功!巴黎的改造将是国家和民族的光荣……那些讨论成本的家伙,终日叽叽喳喳,真让人讨厌,要我说,他们都应当跪下来吻夫人的脚!”他的粗鄙玩笑引来一阵哄笑,连罗斯柴尔德夫人也笑了起来,“我要在议会上讲——让我们把巴黎变成一个大建筑工地吧,至于花费,我们的子孙后代会承担的。”
“这再公道不过了。”阿尔方斯插言道,这句玩笑话又引来一阵哄笑。巴黎大改造的债款,政府恐怕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还清,也就是说,后面两代的法兰西人恐怕都要为此买单了。
余下的宴席里,再也没有人关注菜肴和酒,人人都兴致勃勃地讨论巴黎大改造的计划,他们甚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用铅笔在上面勾勒出自己想要购买的土地区域。文明的面纱从他们的脸上被扯了下来,露出来的眼睛里燃烧着贪婪的火焰,金钱的气味令他们发狂,正如鲜血的气味令野兽们发狂一样。
在宴席的最后,罗斯柴尔德夫人向众人介绍了那位祝酒的议员萨弗瑞先生,他将要成为负责土地征收和评估的委员会的主席,而吕西安则将要成为副主席,客人们都来和这两位议员握手——他们的任务是确保政府以高价把这些人吃进的土地和房产买下来。
当宴会结束时,每个人都怀着满意的心情离去,他们已经预见到无数的金币将要从天上直接落到他们的钱包里去。
吕西安跟着阿尔方斯一起离开,罗斯柴尔德夫人和他们告别的时候,看向吕西安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而他则无视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礼貌地和那位夫人握手告别。
马车从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府邸里驶到大街上,阿尔方斯微微前倾,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吕西安,“您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
“她刚才单独请您出去,不只是为了看她的那些收藏吧?”阿尔方斯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而另外半张脸则笑容可掬,“她对您说什么了?我猜猜,她给您开出了一个条件,让您来对付我,是不是?”
吕西安连忙要反驳,可阿尔方斯在他出声之前,就用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我知道您拒绝了,一看到您和她告别时候的紧张样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