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迟烁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短促空白了一瞬,大脑处于宕机状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医生的话,但随即他听到自己错愕颤抖的声音:“…您说什么?”
见状,那医生也奇怪:“你不是她男朋友吗,她右耳失聪,难道这事你不知道?”
迟烁忽然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右耳失聪?
他的第一反应是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可是,她用左手接电话,蓝牙耳机也只戴入左耳,走路习惯走在人的右边,小声叫她没反应……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种种令他不解的地方,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右耳失聪!
这个秘密令江天乐万分震惊,他眼神询问韩攸宁,后者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事昭昭谁都没说,知道的人很少,就连朵朵都不知道。”
迟烁靠墙,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忽然间就已虚脱。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们都走了,江天乐和韩攸宁也走了,病房门口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事故的后续处理交给警察,他在门口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提起劲儿抬手推门。
单人病房整洁纯白,床头摆着鲜花,光线有点暗。
“你怎么来了?”
迟烁没回答,心慌到难以附加的地步,他在姜半夏错愕苍白的表情中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右耳怎么了?”
他立在床头问得很慢,胸间隐隐怒火中烧,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姜半夏闻言怔住,她下意识捏紧被角,眼神从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到后来渐渐变得死气沉沉。
迟烁没有重复,安静等着。
姜半夏侧过头,不回答。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她一声不吭。
耐心耗尽,迟烁终于忍不住提声:“到底怎么了,说话!”
姜半夏低下眼,掐断交汇的视线,被子的一角被她攥得越来越紧,手心已经出了汗,陈述的语气和神情一致平静。
“聋了。”
迟烁全身被电了一下,“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
话未说完,便被男人厉声截断:“你他妈别告诉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聋了都不记得!”
姜半夏被吼得呆在原地。
认识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从没大声吼过她,就连当初分手,他也不曾对她有过一句重话。
迟烁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她。
姜半夏感觉浑身要被盯出窟窿了。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她尽量把时间说得模糊,但迟烁依旧很快抓住了重点,“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他嘴上如是问着,一边在心里仔细回忆起来。
姜半夏声音哽住似的,别开眼,静静望着雪白的窗帘,停顿很久,才勉强吐出三个字来:“分手前。”
话音落,病房重归寂然。
分手前,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觉察出她的异常,他是不是过度沉浸在喜悦中以至于忽略了她?
明月高寒,有风拍窗,迟烁喉间一片酸涩。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我分手的吗?”
“不是。”姜半夏答得很快。
“那是因为什么?”
“我……”
“到底因为什么?”
迟烁再问,步步紧逼,视线一秒不离,姜半夏动了动嘴唇,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忍什么,但能看出来她忍得很拚命。
“我……”
女孩雪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情绪,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迟烁捕捉到了。
她在挣扎。
迟烁倏地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低眉,她发顶的漩涡儿映入眼帘,心霎时揪得生疼。
灯光下,他们相隔不过一米距离。
空气悄然无声。
迟烁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剧烈起伏的情绪。
姜半夏抑了呼吸静听,好半天,耳畔飘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姜半夏。”话里情绪不明。
她抬头,迟烁心软了。
她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那双泛红的双眼,他真没办法假装看不到。
“我相信你。”语气加重。
这句话出现在眼下,在旁人听来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姜半夏却在迟烁尾音落地的霎那了然于心。
她深知这四个字的份量。
他承诺相信她。
意味着他选择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意味着他愿意相信她一定有不可说的理由。
迟烁深深吸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强压下心头闷闷的胀痛,妥协的语气出现在他身上特别罕见,男人声带像被沙砾磨过数次般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