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不受控地溢出,幽暗晦涩好似一条条阴影中的长蛇,攀爬在空气中无形的壁垒上,顺着孔隙穿梭蔓延。
他亲手将传话的纸燕隔空粉碎,阿纳托利一语不发地抓着人飞走了,乔治也没有求救。
身周弥漫的魔力逐渐重新回到身体里,残留的只剩下大脑中挥之不去的失重感。
唐诘扶着墙站在塔楼内,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那是你的朋友?”
荆泉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耳帘,但唐诘却没什么交谈的心情,只是冷淡而短促地回答:“不是。”
无论是乔治·威尔逊还是阿纳托利,两个人谁也不是他的朋友,换句话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真的遇见过朋友吗?
一个也无。
全都是互相欺骗和敲诈的关系罢了。
这样的生活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唐诘的脑海里划过这句话,十七年的平凡生活犹如照片般清晰浮现在眼前,他的喉咙里泄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我会回去的。”他犹如自我催眠般,低声喃喃自语道,“我会回去的。”
荆泉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唐诘抬起头,看见对方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缓缓移开视线。
不论对方找他做什么,都和他没关系。
唐诘抬起手,袖口里的钢笔弹出在手心中,庞大的魔力灌入其中。
“抱歉,”他冷淡地扫过对方,“有什么事,等我平静后再说吧。”
空中传来破碎的声音,唐诘消失在原地,塔楼底层,一枚纸燕应声而碎,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出现在角落。
他走出僻静处,身周的魔力荡开浅蓝色的波纹,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就连那似乎浸透黑袍的蓝光,也如同幻觉。
沉默得像是一道阴影。
第44章 牵线木偶
乔治·威尔逊正在数时间。
他被关押在科梅罗王宫地下的监狱里, 明天一早就要送上刑场,但他并不为此担忧。
隔壁牢房的狱友啜泣了许久,声音逐渐微弱, 直到徐徐发出接连不断的鼾声。他冷眼瞧着铁栅栏外,绿鳞的劣龙绕着走廊规律地转圈,仰头靠着墙壁,借助着身体的遮挡,手指将身下的干稻草快速抽成细绳, 整个过程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好似与外界隔绝。
乔治估算着巡逻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走到门前,将铁丝般坚硬又纤细的稻草插进锁孔里,铁锁无声落入他的掌心。
他向走廊深处行去。
唐诘正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下折纸燕,月光与清风披挂于身后,斗篷上流连着光与影,匆匆闪现一瞬, 又消泯得毫无声息。
十指翻飞不定,偶尔掠过一道钴蓝的亮光, 将燕尾斩断成利剪。
他对于这件事实在太过熟悉,魔力在身体内犹如潮汐般翻涌,还未来得及席卷,就已然覆灭。
自从昨天傍晚的交谈结束后, 他一直都在做这件事,哪怕是在维达的诊室里也没停下,撕下纸页, 书写魔文,剪裁折叠, 一个又一个纸燕从他手中诞生,只要调动里面的魔力,它们就能在空中翩翩起舞。
他忍不住去想,奥利维亚制作她的同类,不,应该说,她将那些机器龙制作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如今这样:
第一个纸燕,栩栩如生,第二个纸燕,白璧微瑕,第三个纸燕,差强人意,第四、第五、第六……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记不得做了多少个纸燕使魔出来,精巧到从这堆燕子里随便挑两只出来,也瞧不出任何区别。
他不会为自己的使魔命名,它们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那阿纳托利呢?是能够回收再利用的消耗品?
“你能不能停下手上的动作?”
唐诘的折纸在医院的诊室里堆积成了小山丘,可他仍没停下,只是在即将把身边的位置填满之前,塞进黑袍的衣兜里——这也相当于,他直接把制作好的使魔塞进了自己免疫细胞的缝隙里面。
“我需要做点事让自己冷静下来。”唐诘没有停下。
“可你只会越来越失态。”维达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我还不希望自己的养子还没成年就堕落成黑巫师。”
“巫师和黑巫师的区别在哪儿?”唐诘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真的想被处刑吗?”
维达审视着他的面孔,那更多的是冰冷般的平静,没有波澜,没有情绪。
当唐诘轻飘飘抬起眼睛的时候,他感到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一无所有,像是要把所有东西吸纳搅碎。
哪怕没有受到魔力的压迫,维达仍然颤抖起了身体,好几个呼吸来回才平息了自己的心绪,却发现对方早把头重新埋了下去,麻木而机械地重复折纸的动作。
唐诘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