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已经提前一步不受控, 大颗大颗往外涌。
可她来不及擦泪, 身体本能的反应, 快过语言。
愤怒地一把攥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将他用力反压到流理台, 质问:“所以,这么多年,你明明享受了一切, 但你却自私卑劣到,不给我任何回应!”
原来他从来都知道。
从她14岁那年的除夕, 偷偷跑到佛堂里,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听到了她的心意,却从始至终,当做无事发生。
从她14岁到18岁,整整四年的时间,他没有一刻对她的爱意有过回避。
他欣然享受着她的崇拜和迷恋。
他纵容她痴迷、卑微、忐忑、小心翼翼的怀春和各种少女心事。
他放任她欲盖弥彰的暧昧和若有似无的试探。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在暗无天日的爱慕中禹禹独行,高高在上,作壁上观,连丝怜悯都不曾给她。
直到她忍受不了,主动袒露心意。
证据确凿,他手起刀落,跟她彻底切割。
他得一个光风霁月、克制雅正的好名声。
留她一个人在思念和懊悔里辗转反侧。
怎么能这样?
她为什么要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我没有吗?”
明亮的顶灯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中落下阴影。
他像是听见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用一种相当失态的姿态自嘲着笑了出来,后撑扶在流理台上的手背,青筋崩露。
“我大学毕业那年,是谁在我学士服上印唇印?”
“是谁偷偷删掉我手机里那些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
“又是谁,总是会在人多的时候,借口吃饭的时候头发会掉进汤里,硬要在我手上套小皮筋?”
她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孩,宣誓占有权的方式,也足够拙劣、幼稚,让人一眼就能看破。
裴拾音瞪着眼睛,错愕到连呼吸都忘了。
历历在目的旧事,是一场提前散场的青春电影。
她写在日记里的那些心事,在这一刻里,都觉得荒诞无稽。
不可思议地松开他的衣襟,她只觉得全身脱力,重新跌退到玻璃门前。
兜兜转转,一切像是回到原点。
“是谁在纵容你做一切?”
宋予白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我不给你回应。”
“……”
“裴拾音。”
他重新背对她转身,颓唐地低笑了一声。
“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到底能给出怎么样的回应?”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为什么会是这样?”
“因为就连下雨,我都不舍得让雨落在你肩上。”
“我领你在前面走,8年的时间,足够让我见过很多你没见过的遗憾。”
短暂的沉默后,宋予白摘下眼镜,抬手盖在眼帘上,再次缓慢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去世的,我爸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直到我记事,清明扫墓,在我们离开后,他总是最后一个下山。”
宋予年同样离开得很早,他见过裴蓉的郁郁寡欢。
真正相爱过的恋侣,如果有一天,意外真正来临的时候,被留下来的那个人,要如何在思念里渡过余生?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所以这些事情,我不敢想。”
“我唯一想过的是,你以后会子孙满堂,有人能终伴你至老。”
“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个人。”
“你从14岁开始,只经历我一个人。”
“我这把年纪,居然还贪心得什么都想要。”
“我想你只有我,又害怕你只有我。”
“我希望你阅尽千帆,因为这样,你就一定能发现,我才是最好的那个。”
“但我又希望你干净如纸,这样,我就能理所当然地保护你一辈子。”
他捂着眼睛,颠来倒去,只是笃信她会长命百岁。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所以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
“拾音,我只是一个人,不是一台理性的机器,面对自己很喜欢,喜欢到日思夜想却不能喜欢的人,会矛盾,会摇摆,会举棋不定,会嫉妒,会小心翼翼,会偏执,会小气,会不停地想,到底什么对她是最好的。”
“你甚至不知道,每次路上有人叫你的名字,我都会比你先回头。”
“我尽可能地在之前的十年时间里,让自己做最正确的选择。”
“你收到情书了,我会吃醋,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有多想把它们全部都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