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奶糖剥开,塞到刘小琴嘴里。小丫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始砸吧嘴巴,眼眶却慢慢湿了。
*
赵予安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复杂的心情往回走的。
当她真的决定要做一件事情时,她反而会格外安静。
安静下来,屏蔽杂念,才能想到方法,而不是一昧的被愤怒驱使。这种思维方式,还是他教给她的。
赵予安蓦地站住脚步,对四周空旷唤了声:
“陆赢川。”
四周白雪皑皑,枯枝如无数乞讨的手,周围一人也无,更无人答她。
他却平静的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隐秘而无声,已经默默跟了她一路。
赵予安单刀直入:“你都看到了吧。”
“你想带她们走?”
“对。”
他凝视她道:“你帮得了她们一时,帮不了她们一世。你能力有限,帮她们报警是最佳选择。”
“然后呢?”赵予安直直的望着他:“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他们敢猖狂至此,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而我们马上就会离开这里。就算警察终于找到了她们,救出了她们,你又觉得她们还能坚持多久?”
“陆赢川,我知道你走过世界很多地方,对于各种世间乱象早已看遍,你心如磐石,见怪不怪,我却做不到习以为常。”
他半晌没有说话,眼神却微微黯淡:“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赵予安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陆赢川走了几步,与她并肩而行。此时道路已经通畅,积雪在慢慢消融。
冬日的暖阳撒在他身上,又带着淡淡的柑橘味道,如一波波浪潮般涌向了她。
“你还记得我第一组获奖的专题照片吗?”他凝视她的侧颜,开口问道。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些年,她从未停止对他的关注。
赵予安心里咯噔一跳,表面却不动声色:“你想说什么?”
“那年,我二十二岁,去了孟加拉国。”他缓缓开口。
那年,陆赢川二十二岁,他放弃了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转头去了孟加拉国。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众所周知,恒河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南麓,流经印度北阿坎德邦等地方之后,进入孟加拉国。
河边上小小一块地方,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有人拿起锅子舀水,在船上生火做饭,饭好了就开始稀里哗啦的吃,搬运的工作很重,却是大部分青壮年最好的选择。
而几米开外,就有人在河里拉屎、拉尿。
一条河,兼顾了饮用水、洗澡、做饭、倾倒排泄物、倾倒垃圾等多种功能大合集。
粪水横流,垃圾遍野。这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扑鼻的恶臭,孩子们光脚在小山一般的垃圾堆上嬉戏翻找,用过的避孕套随地可见,他们踩在上面,丝毫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早期的资源掠夺,让这个地方伤痕累累。大部分人的收入是一天几块钱到十几块钱。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曾在坎达帕拉待过数月,那里有最大的妓|女村,黑暗蜿蜒的小巷,房子被分隔出无数个小小的巢穴。
无数被拐卖的女性,被强迫从事卖|淫工作,毒|品就是控制她们最有效的手段。每天要接待十几二十个客人,最小的甚至只有八岁。
更离谱的是,很多女性是被家人亲自卖过来的,她们没有上过学,年龄极小,逃无可逃,只能被迫接受自己的命运。
因为当地的宗教信仰,一旦成为妓|女,终身都无法去做别的工作。
他拍下过阴暗逼仄的小房间里,女人和嫖客在床上吞云吐雾,衣不蔽体,而一生下来就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小婴儿,就在床的另一边,懵懵懂懂的对着镜头笑。
他远远拍下过被老鸨溺死的男婴,尸体被草草一埋,又被野狗翻出啃食。只因为男婴无法为她们赚来收入,而女人们生下的女婴,只要给口饭吃,就能够长大后子承母业,继续为老鸨们带来利益。
很多妓|女,为了让女儿少受伤害,甚至会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她们一些服侍男人的技巧。
他拍下了一位娓娓道来的女人眼里的泪水,幼小女童紧紧贴在她丰满的身躯,咿咿呀呀嚼叫着妈妈,她的妈妈却知道自己根本活不到三十岁。
他拍下过垃圾堆里层层叠叠的药片,那是给牲畜催肥的廉价药物,在这里,却被用作女人们的常用药,让她们显得丰腴健康,更能招揽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