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
在遥远的巫江城,红色的桑塔纳停驻在小区大门口。
贺笑梅步履轻快,一路小跑往家走。
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能如履平地。
今天她提前下班,又请了晚班的假,还为了节省到家的时间,破天荒地打了出租,花了很多平时舍不得花的钱。
她特意化了淡淡的妆,不为给谁看,只是心情舒畅,要为此锦上添花。
她拎着几袋新鲜肉菜,默念着今晚要做的食谱。
今天早上,她五点就起床了,虽然只睡了三小时不到,却丝毫不觉疲惫,反而动力十足地做了三人的早饭。做好之后,她见宋宇还睡着,便叫醒阿呆,简单吃了点后送她去幼儿园,接着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贺笑梅一天做三份工。上午和下午各一份家政,晚上在饭店做服务员。阿呆的幼儿园是包午饭的,平时不用她操心,但今天中午,她还是特意从雇主家带了些菜出来,一部分送到阿呆的幼儿园,一部分捎给宋宇。
其实宋宇也一夜没睡,他紧张的要命,诚惶诚恐,根本睡不踏实。清晨时分,直到确认贺笑梅出门,他才敢从房里露头。吃完早餐后,他实在没事做,又开始找东西修。他小半生没闲过,不知道闲下来的滋味,心里一直犯刺挠,于是花了一上午,一件件修好家中的电器和家具。
贺笑梅中午到家的时候,宋宇两盘菜都炒好了,一盘尖椒鸡蛋,一盘蒜苗腊肉,贺笑梅又惊又喜,吃了两大碗米饭。与此同时,她发现家里明亮整洁,不仅没有炒菜后留下的油烟狼藉,连原本失修的洗衣机,电视和窗台也全都被修好了。
这一刻,她站在门外,平复着自己幸福的心跳,轻轻敲了敲门,等待着门内急促的脚步声。
但片刻过去,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笑梅只好将手伸进包里找钥匙,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愣了片刻,恍然想起下午出门前,把钥匙给了宋宇,因为给的太随意,压根没往心里去,也就没记着这回事。
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却让她此刻无限感慨:原来这就是血亲,无条件的信任,无怨无悔。
打断骨头连着筋,一些长在基因里的东西,不会被时间磨灭。
“阿梅,”对门的大爷上楼来了,他乐呵呵道,“你家大娃娃还在凉亭,陪我们打了一下午的牌!”
贺笑梅立马丢下手里的塑料袋,往楼下奔去。
这民房占地不大,院落有处凉亭,内有石桌石凳供人休息。藤萝顺着石柱爬满棚顶,远远望去,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既有欣欣向荣,也有岁月沧桑。
凉亭中不时传来阵阵欢笑,透过熟悉的邻居的脸,贺笑梅看见宋宇坐在石凳上,他举着手里的扑克牌,披着件校服,歪着小寸头,很像放学在外逗留的学生。
他研究着手里的牌,神态十分专注,有执拗的孩子气,无论旁人怎么劝,他都不出牌。
校服是宋宇跟大爷他孙子借的,在贺笑梅这,他希望能遮遮自己身上的匪气。
此情此景,贺笑梅差点又要落泪,刚到动情时刻,却被宋宇的一声哀嚎打断,继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宋宇这局是输了,此刻他懊恼地趴在桌上,对面赢他的大爷在他头上揉了揉,轻松的笑声在院内回荡。
有人对贺笑梅挥了挥手,宋宇顺着那人看去,连忙站起身,收敛着嬉笑的神情。
“我…我在家真没事做,出来转一转。”他摘下耳朵上别的香烟藏到身后。
其实他是故意出去转悠的,故意引人注意,给人看的。他想贺笑梅一个弱女子,生活在鱼龙混杂的都市,要让人知道她还有个在外地打工的亲生儿子,才不容易受人白眼和欺负。
贺笑梅上前拉过宋宇,“宝宝,帮妈妈个忙,好不?”见宋宇点头,她又道,“我回家给你们做饭,你去接一下阿呆。我给老师打了电话,她要是问,你说你是贺阳的哥哥。”
哥哥。宋宇将这个词在脑海中过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千雪,那个临终前还惦记和呼唤着自己哥哥的女孩,他的心中涌起无限感伤,原来这就是血脉至亲割不断的牵绊。
阿呆的幼儿园离这并不远,宋宇连走带跑,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六点半过后,幼儿园门口的人已是稀稀落落,此时过了家长接小孩的高峰期,大门内外逐渐安静。
宋宇在外面看了看,只有两个教室还亮着灯。
他刚要迈进铁门,忽然一个小男孩火急火燎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他边跑边回头,明显不看路,恰巧跟宋宇撞个满怀。
阿呆追在后面,声音带着哭腔:小偷!小偷!他偷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