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他的嗅觉已经疲劳了的时候，应十二回过了头。
他拿着盖子的手直接停在了空中。
黑色的大缸里严严实实地塞满了泥土，里面并没有种植植物。
——因为泥土的中央，正“种”着一个人头：
他的头发凌乱干枯，上面沾满了泥土，应该是被填进缸里时留下的；他的下巴搁在泥土上，整张脸无力地垂着；从他已经变了色的皮肤颜色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死了许久了。
应十二轻轻地抬起了他的头。
他那没有剩多少肉的脸颊上，大大小小遍布着黑色的、被蛀出来的洞，白色半透明的蛆虫正挂在那些洞口的边缘蠕动；
而从那些黑洞洞的洞口，可以看到里面坑坑洼洼的骨头上，满是黑乎乎的虫巢和虫卵；一些黑色的、还不会飞的幼虫正在爬进爬出。
应十二小心地将他的头颅放回了原位。然后伸手扒开了他头颅下面的泥土。
被埋在土里的身体和他的脸颊一样，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勉强挂在骨头上；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身体上的黑色蛀洞的密度远远超过了脸颊。
应十二沉默地掀开了第二个、第三个……盖子一个个被掀开，露出了里面不同样貌、但是都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头颅。
应十二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掀开了多少个盖子，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玩家折在了这里。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直到，屋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缸。
应十二站在了缸前，深呼吸了几下，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
——绿色的、干枯的头发出现了眼前。
应十二拿着盖子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这标志性的颜色，应十二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张脸是刘大毛。
他只有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因为另一只眼睛已经被蛀空了，只留着一个空洞的眼眶对着应十二；黑色的小虫子在他脸上爬来爬去，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应十二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伸出了手指，慢慢地放到了刘大毛的鼻子底下。
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声轻轻拂过他的手指，却一瞬间卸去了应十二所有的力量。
他沿着缸缓缓滑到了地面上。
太好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立刻掏出了身上所有的治疗道具使用在了刘大毛的身上。
可是，刘大毛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看来必须先把刘大毛体内的虫子除去才行。
应十二一拳砸碎了缸，将刘大毛从缸里小心地挖了出来，放在了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扒着对方身上的泥土。
他甚至不敢用力，因为刘大毛的身体看起来脆弱到一折就能碎。
“老……老大……”
应十二的耳朵动了动。
刘大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努力地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
“你……你、来救我了啊……”
应十二低下头，不让刘大毛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嗯，你老大我一定会把你好好带回去的。”
“嗯……”刘大毛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应十二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后，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应十二沉默着把人扶了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刘大毛承诺。
“我也会，帮你报仇的……”
…
“找到人了？”
应十二才带着人离开了地下房间，就听到了齐林的问话。
他似乎是跟着应十二过来的，一直守在楼梯口，看起来像是在帮忙望风。
应十二点了点头，“你知道怎么处理他身上的这些虫子吗？”
齐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取出这些虫子。”
在应十二露出失望表情之前，他又紧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怎么救他。”
他竖起两个手指，“两个办法。”
“一是尽快通关。”只要离开了副本，玩家只要没死，系统就会自动修复他们身上的伤。
“只是……”齐林扫了昏迷着的刘大毛一眼，“他的状态可能撑不到副本结束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副本里呆了这么久吗？”
“因为只要迦天什大神对最后献上的‘帕迦那’不满意，这个庆典就永远不会结束。”
“而你也无法保证，你们这一批里挑选出来的‘帕迦那’，就能让那位大神满意。”
应十二的脸色随着齐林的话一点一点变难看。
“那另一个办法呢？”
“还有一个办法啊……”
齐林勾起了嘴角，“——杀了迦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