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小晨已经三岁了。
“起初干预课程一直不顺利,小晨不愿意配合机构的老师,我也总在想,要是早点有这个意识就好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穆山显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眉眼间,透着几分柔和。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他说,“既然不是圣人,就不必拿圣人的标准来苛责自己。”
谢景怔了怔。
半晌后,他低声问:“你不觉得我虚伪吗?就好像……在故意立好人的人设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毫无私心,只是觉得多做些好事,或许老天爷看到了,说不定也会动一动恻隐之心,回馈给我和我身边的人。”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晨早就吃完了橘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一阵风吹过,卷着枯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谢景头顶,穆山显捻住那片叶子,指尖连带着从他柔软乌黑的发间穿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君子论迹不论心。”他说。
论心世上少完人。[1]
谢景微抬眼睑,四目相对,风轻轻流动。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睫毛颤了颤,率先移开了视线。
·
吃过午饭后,谢景跟穆山显到附近散了散步。
这几片山头连在一起,一到冬天就变成光秃秃的灰扑扑的颜色,只有山尖上缀着银白色的雪,像是焦糖咖啡上浇了一层奶霜。
站在半山腰处,青鸿山在远方若隐若现。
凛冽的风和空气穿过重重叠叠的山,纵然是白天正午,山上的气温也没多暖几分。
谢景体质畏寒,穿再多脸还是被冻得发白,穆山显便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让他系着挡风。
“听说过段时间这片区域要开发温泉,估计要挖掘出一条生态旅游的产业链。”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话音未落,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哭声。
“都怪你!”小圆清脆的嗓音隔着老远都清晰地传了过来,“让你不要揭下来,这下好了!”
谢景和穆山显走过去,才发现两个小孩站在一棵树下,刚才哭的那个也是个小女孩,叫小文,比小圆还小一岁,还是个一团和气的孩子。
“怎么了?”他问。
穆山显仰头看向树枝,光秃秃的枝丫里露出一点红色,风吹过来时,塑料声哗哗作响。
那是一个“福”字。
小圆看两个哥哥都来了,气愤地跟他们告状:“刘老师让我保管福字,说等除夕的时候发给大家,到时候要一起贴的。小文非要拿过去看,抢了我的还不还……”
两个小孩儿在走廊里追逐打闹,那纸轻得很,小文路过一个敞着的窗户的时候,一个没拿稳,就被风卷到这里来了。
做错事还有脸哭呢,小圆瞥了眼身旁哭哭啼啼的小文,用力地哼了一声。
谢景看了眼那个位置,跟她们商量:“外面太冷了,这样,你们先回去,我买张一模一样的还给刘老师,还是交给小圆保管,好不好?”
穆山显摇了摇头,果然小文擦了擦眼泪,刚要点头,一旁的小圆就尖声叫道:“不好!不行!”
刘老师信任她,才让她保管福字,结果她却被人抢走了一张。就算补回来,也不是原来的那张了,她没有保管好刘老师的东西,这怎么行!
她不管不顾地喊:“我就要这一个!”
谢景一时间有些无措。
这个年纪的小孩其实已经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尤其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心思会更敏感一些,也非常看重身边老师和护工对他们的评价。
穆山显道:“有梯子么?”
这点高度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在谢景眼里,应该算是突破人类上限了,估计会吓到他。
“之前是有一把梯子,但好像被人借走了,到现在还没还。”
福字虽然挂得比较紧,但好在位置也比较低,爬上去够一够就能拿到手了。
猛烈的风吹过,枝头枯叶摇晃,连带着那张福字也簌簌抖动着。
谢景见状,担心被风吹跑,也顾不得其他,“我上去拿吧,穆哥,你扶我一把。”
穆山显收回目光,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看到谢景已经扶着树干,打量着上去的路径,便收回了原先要说的话。
“好。”他道,“注意安全。”
小圆听到他们俩的谈话,也十分机灵,立刻回去把厨房大嬢剥毛豆的高板凳拿了过来,倒也能用。
谢景踩着板凳,刚好能攀上离得最近的那根树枝。只是他不常健身,腰腹力量不强,爬上去废了不小的劲儿,最后还是穆山显托着他的小腿送了一把力,他才翻身坐在了树枝上。
谢景把卷在枝头的福字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朝他们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