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别虫。”他说,“是……我。”
他的最后一句精准踏在地雷上。
宁柚随手就把花束扔在一旁,看向他:“你看,刚才明明还在说,离我远点的事情,现在不打自招。”
安格塞斯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宁柚又在故意绕他,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犯下过失。他永远,永远无法在这件事上胜过宁柚一筹。
但他静静注视着宁柚,心中很奇怪。
往常这个时候,宁柚已经开始发脾气了。宁柚发起火来不分敌我地搞破坏,常常伤到自己,他不想令这件事情发生。
可这一次,宁柚目光平淡地看着他,心平气和把他的罪过倾倒在他面前,似乎他已经不在意了。
“宁柚,对不起。”他匆匆为这些罪过道歉。
在对方对他作出宣判之前,他又低着头,说,“你还在……”
“还在讨厌我吗?”
他学聪明了。在宁柚把他绕进更复杂的谈话之前,他孤注一掷地确认他在宁柚心中的位置。既小心翼翼,又不顾后果的样子。
他在妄想用这个问题作豪赌,哪怕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他像个从兜里数钱币的穷人,押注全部来换一个念想。
……想得真美。
宁柚望着他,半晌,才道:“你真的想知道吗。”他不疾不徐,“从晚宴那天开始,你就没有机会了。安格塞斯。”
对方的确给他情热期一个温暖的巢,让他完成奇迹般的二次分化,并且跃级。
但他还是。
他还是。
……不可饶恕。
安格塞斯是想要把他关进“圣地”的虫。
他的怀抱是一片森林,抑是围城,用爱与保护的名义,驱逐他的一切自由设想,把他从身体到心脏,全部囚进他为他造就的这片“圣地”。
可惜的是,他拥有再强大的属于高等种的力量,在一个人类少年面前,那些力量注定溃不成军。
因为爱是人类的特异功能。因爱而幸福,因爱而痛苦,在被宇宙淘汰的、那么渺小脆弱的物种面前,他们鲜活的心脏为这些情绪跳动。
人类的灵魂,不能驯服一条雄虫的尾勾。
但,在两个宇宙相撞的瞬间,它摆脱一切物理定义,正在用一种不可复制的手段驯服另一个虫。
“安格塞斯,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宁柚双手环住膝盖,下颌轻松地搁在膝盖之间,整个虫的轮廓,被身后的探照灯映出一片暖黄色的光晕。
“……我讨厌不起来了。”他喃喃说。
安格塞斯呼吸一顿。
不是“不讨厌”,而是……
讨厌不起来?
“安格塞斯。”宁柚说,“我累了。难道你不会累吗?”
安格塞斯摇头,“从未。”
“那么,随你的便。”宁柚背过军雌,侧颊抵在膝上,偏头望向观景池里五光十色的水。
灯光映照在彩晶石上,泛出一片迷离光泽,晃了宁柚的眼。
他感到氛围安静得有点危险,不想再和这个军雌谈下去,却听他毫不掩饰地,执着的声音传来。
“柚柚,我喜欢你。从不可能疲倦。”
“……这样吗。”
宁柚视线无法聚焦,懒散地游移在池面每一个闪烁的光点。
他的脑袋埋在睡衣毛茸茸的领下,漫不经心地呢喃。声音模糊,沉闷。
“那你就继续。”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
他哽声说,“……我真的会杀了你。”
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像一个幼稚的小孩,蛮横,任性,不讲道理。
然而,军雌却定定道:“好。”
他在心里把雄虫的话镌作契约,自顾自地,忽然开心起来。以至于束在身后的虫翼,在风中微微颤动,急不可耐地吐露主虫的喜悦,他也忘记克制。
他不觉得宁柚任性,并且很快立下誓词。
他站在距离宁柚四五步的地方——这是宁柚认定的安全距离。像是被勒令在那里站立军姿,默默地,虔诚地望着他的雄虫阁下。
目光烫得几近燃烧,但宁柚无所察觉。
他垂眸凝视池水,脑子晕晕乎乎,总觉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
或者说,这种奇怪是他自己察觉太迟,它原本一直存在。
须臾,宁柚才想起来。
是池面没有月亮。
他从石砌上跳下来,拾起花束,像是做出很大的决定,抬头望向军雌:“安格塞斯,我……”
这时,他的终端作响。
宁柚止言,低头一看,是赫尔纳多——
【阁下。】
【诗虫找到了。】
第36章 公主殿下
宁柚离开圣地的时候,雄保会果然派遣了一支保镖队护送他回弗里兰斯。
没错,一·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