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或许是因为太累,也可能是因为离开了那座城市而感到安全,这一夜林以然睡得虽然不熟,却不觉得难受。
到得天亮,邱行醒了,跳下车关上车门的声音让林以然也跟着清醒过来。
窗户还开着半截,邱行见她醒了,指了一个方向,抬头和她说:“厕所在那边,超市在对面。”
“好的。”
林以然穿上鞋,也开门跳了下来。
邱行已经走得挺远了,听到身后喊他:“邱行。”
邱行回头,见林以然拎着书包站在原地看着他,见他回头,问他:“我用不用等你回来再去?车要锁吗?”
邱行说:“不用,去吧。”
林以然便走了过来,邱行却没接着走,站在超市门口等她。
邱行看了她一眼,问:“你有钱吗?”
林以然忙说:“我有,有的。”
邱行点点头,自己走了。
林以然去超市买了东西,付款的时候给的正是写了林昶电话号码的那一张。
等林以然从洗手间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校服外套昨天和那个男人拉扯时被扔在院子里,之前她身上穿着的是件长袖衬衫和校服裤子。
这时衬衫和裤子换成了灰色短袖和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很多。
邱行早就收拾完了,林以然出来时他正站在离得不远的位置打电话,把手上拿的一袋早餐递给她。
林以然接过,道了谢。
邱行转身走了,口中说着林以然听不懂的方言。
林以然回到车上,把书包放在脚下,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早餐。邱行给她买了豆浆和豆沙包,还有一个鸡蛋。
她边吃东西边看着坐在栏杆上打电话的邱行,他像是有点生气,眉头皱着,语气也不好。
林以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他,那时虽然邱行也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但两家离得近,还是很熟悉的。
林以然总是没法将现在的他和以前那个淘气的男孩儿联系到一起,他们就像两个人。
邱行打完电话回来,坐到驾驶座上,拧开钥匙。
卡车起火时的轰响让林以然虽然有防备也还是吓了一跳,邱行看了她一眼,说:“下午才能到,你要坐累了就去后面躺着。”
“好的。”林以然转头看着邱行,轻声说,“谢谢。”
林以然欠了邱行好几次「谢谢」。不管是那天晚上让她过来他的院子,第二天将她带出去,还是送她去医院并交了钱,以及昨天早上打架救她,还带她离开了那座城市。
和这些比起来,刚才的早餐倒不值一提了。
邱行没说不用谢。沉默了会儿,问她:“你还记得我叫邱行?”
“记得。”林以然点点头,看他一眼说,“我记得邱叔叔,也记得你,记得方姨。”
邱行今天不像昨天那么沉默了,过了几分钟又说:“你挺小就搬走了吧?”
“对,我搬走的时候九岁。”林以然回答说。
林以然还记得那年邱行刚上初中,学习很好,邱叔叔给他买了游戏机和滑板,邱行喜欢踢球,经常抱着足球回来。
按照这样的成长轨迹,邱行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林以然看着他,小心地问:“邱叔叔还好吗?”
邱行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死了。”
林以然惊讶地眨了眨眼,过了几秒又轻声问:“那……方姨呢?”
邱行胳膊搭在车窗边沿,看着前面说:“疯了。”
第5章
◎“我们还会醒过来吗?”◎
林以然当然不敢再问。
在这之前只觉得这一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很魔幻,此刻听完邱行这简单的四个字,发现原来这世界上的悲剧玩笑并不止开在她身上。
从妈妈去世以后林以然对周遭一直有一种割裂感,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以往的安定生活被打破,从前的一切都不再有。
而当下她看着邱行,这个十年没见过的邻居,两人的际遇突然令林以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同病相怜的滑稽熟悉感。
像是邱行不再属于「周围的一切」,而是两个人一起被周遭隔离,四周是运行如常的行人和车流,被围起来的广场中央,只有她和邱行。
越往南走,云层变得越厚,天越阴。
眼前的世界像蒙了一层灰,抬头看不到太阳。到了中午之前,车开进一片云彩的遮盖范围,像是一道结界,跨过的瞬间,雨点噼啪砸下来。
路旁的河流被密集的雨点砸出一个个小坑,雨刮器在前面不间断地摆动,高速上的车都开得慢了下来,连邱行也减了速。
距离邱行要去的城市还有一百多公里,到了那里林以然就该下车了。
前面的车大部分拐进了服务区,邱行赶时间,因此没有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