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想着,脑海里忽地就浮现出一幅细微杨柳浮动、微风和煦的画面。而这画面之中,还存着一个面貌温润、举止文雅的人。
竟是……柳玉?
青黛微滞,这才隐约地想起来。自己在清明时节去桥尾处置办一些粽叶、糯米粉时,正是遇见了摆弄字画摊的柳玉。
柳玉毕竟在诏狱中有心助青黛,虽说她到最后因着秦肆的安排,稀里糊涂地逃出了诏狱去。
可柳玉始终是对青黛发了善心,她好歹也要去慰问一声的。
上次,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未能与他打上一个招呼。
今日,正巧要去那儿。
如此,青黛就用着油纸包了些个刚出炉的粉面糕点,背了个装物件儿的背篓便出了门去。
青黛一路走到了集市石桥处,她的心里并不忐忑紧张,似是前去见多年好友一般地轻松舒畅。
等到了桥尾处,她却未在柳树下见到人。
她心想,应是今日天气不够好,行人也少,柳玉无出来卖字画的意思。
青黛便转头先去伞铺里买了五六把油纸伞,待她再次走过桥尾处时,却是见到了一个忙活着的身影。
他架了个可以挂字画的架子,将两三幅山水画挂在上头,细细地束住了。
青黛不远不近地在石桥上看着,想等柳玉将事情忙好以后,她再上前打招呼去。
岂料,柳玉下意识地抬眼,朝着青黛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了一瞬,一个惊讶,一个温柔如水。
青黛见状也不立在原地了,提着油纸包朝着柳玉走过去。
柳玉看着青黛款款而来,温柔琥珀色的眼里充斥着惊异的神色。
上次未能仔细说上话,此次一见,她可比待在诏狱里头的模样好太多了。面若粉桃,眸光水灵,似是生活不差,很是滋润。
“……”
柳玉本想唤她秦夫人,却觉得不合适,最后只是唤了一句,“青黛姑娘。”
青黛微点着头,倒是未询问柳玉为何在此处摆了字画摊,连朝廷事都不管了。
只是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他,“柳公子,这是我今日刚做的糕点,带了些给你尝尝。”
柳玉曾在诏狱中要帮她,她给他这些糕点无非就是报了那点恩情。
柳玉怔忡着,这两三个油纸包,哪里会只有几个糕点,愣了一下便是接着谢过了。
青黛看着柳玉,只感叹世事变迁得厉害。
二人到底不是多么熟悉的人,她既已打过招呼,就不必多留了,笑了一下便道:“天色渐晚,我得回去了。”
柳玉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道:“好,姑娘路上小心些。”
青黛应下,便要回去了。
不料她还未走出几步,柳玉便在后头唤住了她。
青黛惊讶回头,却见柳玉在摊子底下收藏着画卷的地方拿着什么。底下都是用黑绳卷好的画卷。
不知是不是有意无意,柳玉从中拿了一副金丝绳卷着的画卷递给她,随即道:“礼尚往来,不成敬意。”
青黛顿时觉得有些羞赧了,她做的那些小糕点,哪里比得上这般高雅的字画。
她拿着画卷,似是珍惜地捧在怀里,笑道:“如此,我便走了。”
柳玉稍稍颔首,就算是告别了。
青黛不再多说,已然转过身去,随着她的动作,后背背篓处装着的几把纸伞也在轻微的晃动着。
她并未回眸,背影如同三月扶柳一般的柔软,脚步却是如此的坚定。
看着青黛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柳玉的眼帘稍稍地阖起了一些,连眸光都逐渐变得黯淡了些。
此去,他们便再也不会有交集了罢。
在回客栈的路上,四面并无太多人影,连平日喜好玩耍的孩童都少出来玩闹了。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声两声的远吠声,悠悠扬扬地传到她耳里来。配着这长长街道,微凉的风,倒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青黛握着手中的画卷,渐渐的,就有些好奇这画卷里的内容。便在街巷安静处,微微推开画卷看了看。
画卷里,远方是绵延的墨色山峦,近前便是杨柳依依,拱形石桥,南方水乡的黑白瓦片房子,和一些来往的各色行人。
笔墨饱满,横竖有度。
在画卷的上头,也题了一句诗。字迹娟秀好看,看得人笔者十分用心。
而诗里便是写着:“燕脂漠漠桃花浅,青黛微微柳叶新。”
青黛微微地怔了一下,只当是不明白诗里的意思。徐徐地卷起画卷,再用金丝绳束了起来。
待她一切做好后,再抬起眼来,眼前却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竟是秦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秦肆的眼线遍布广陵城,甚至连周遭二三城都有人手四处看管,他自然早就知道曾是朝廷命官柳玉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