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借了火,蜡油一滴两滴地滴在盏上,再将蜡烛定在上头。如此,殿里又有了一些昏黄的亮光了。
他侧眸看着跪坐在床榻边上的皇帝,这才发觉皇帝脸上存着落寞神色,想来应是真情实感了。
皇帝与中途混入皇宫的秦肆不同,皇帝一直都待在皇宫里,与太上皇有好些交集。
太上皇始终都是皇帝的父亲,太上皇一死去,他总归是有些悲悯之心的。
秦肆暗笑着自己可真是铁石心肠,竟未有一丝情绪波动,心里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喜色。
他沉默了半晌,这才朝着那递来蜡烛的内监凉声问道:“太后那边可知道了?”
内监恭敬答道:“回督主,适才已经派人去告知太后娘娘了。”
秦肆轻颔首,太后知道了此事,想来梁王那边也很快就会知晓了。
秦肆还欲再问些什么,却不料还未等他开口。一个宫女就怯怯地从殿外上前来,她正是在宁寿宫里服侍的宫女。
她抬头见秦肆面色有些阴冷,便立即垂首下去,迟疑着道:“皇上,厂督……太上皇驾鹤西去前,曾留下了一句话。”
闻言,本还沉浸在复杂情绪当中的皇帝,便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了秦肆,见秦肆未有些反应,他才下令道:“说罢。”
宫女回忆着太上皇临死前曾附耳说过的话,便断断续续地说道。
“太上皇说,已知自己寿命将近,生前做了不少错事都已无法挽回。如今只希望死后……希望死后能够将尸骨埋在洛阳城的静心寺中,祈求能够赎罪……”
闻声,秦肆的面上立即现出了一层阴森森的冷意。
这冷意径直逼得宫女一抖,她接连瑟缩一下,便惊惧得立即跪趴在地面上磕头。
皇帝的面上虽也有些阴沉,却仍旧是咬牙忍了下来,吩咐道:“朕知晓了,你下去罢。”
宫女这才如梦大赦,连忙退了下去。
皇帝与秦肆对视一眼,二人深知此事似是一颗碎石,却能轻易地激起水面处的无数的涟漪。
他们几乎明白各自的心事,便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一同去到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的烛火一整夜都未暗下去,二人似是在密谈着事情。
第二日,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就已经传到大江南北,举国上下都弥漫着一层悲哀又紧张的气氛。
更有人听闻,到第五日时,皇帝与东厂厂督秦肆,将会带领几千名锦衣卫、朝廷重臣一同前去洛阳城,建造坚固恢宏的陵寝,见证太上皇下葬的仪式,更是为了了却太上皇死前的遗愿。
太上皇的荣辱兴衰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一切和过往都会被埋藏在洛阳城的静心寺。
至于太上皇为何要选择将尸骨埋至静心寺,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但有心人却会明白,只要到了第五日,所有掌握、关系着朝廷命脉之人都会离开京城,前往千里之外的洛阳。
到那时候,京城就会是一座只有躯壳的空城了。
第105章 众说纷纭
一条城街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这里距离京城有好几个城哩,倒是免去了京城之中的纷争杂乱,百姓安居乐业,好不自在。
而此处的闹市区榜文牌处,正张贴着一则明黄色纸底的告示。
周遭违了好些百姓,有些不识字,便听着张贴告示的官兵口述出来。
大抵是说,京城皇宫处的太上皇昨日夜里已然驾鹤西去,宫里好些朝廷重臣过些时日将会随着皇帝一同前去洛阳城给太上皇举行下葬仪式。
此消息一出来,周遭便是众说纷纭。
“听说,宫里头的这位太上皇已经病了好些年了。”
“今年才离世也算是命大了……就是奇怪得很,怎么会到洛阳城安排下葬?”
“宫里的事儿真是多,前些时候不是还有个传闻?说是有个不知好歹的妒妇杀害了宫中妃子,听说那妒妇的来头还不小,可惜到最后还是死在一场大火中了……”
“咱们老百姓哪里知道那些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百姓们将榜文牌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好些好事者都已经谈起茶余饭后的闲事来了。
这时,人群中一名穿着麻布衣裳的瘦小男子微垂着首、避过人群耳目从中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逃亡中的青黛,她故意用湿泥巴糊脏了脸,隐去了白皙秀气的面貌。
满头青丝都被一条深褐色的布带束在头顶处,看起来几乎与未长成的穷苦少年郎无异。
她面上的表情几乎未有异样,兀自从人群中走出,便寻了家摊子坐下,点了一碗肉末馄饨汤来。
青黛总归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在等待饭食的这段时间,心头又绕上了一股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