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的结果如何?”
“很害怕。”他回答,“我特别害怕。不知道如果我们有一个死了怎么办,也不知道如果我们都死了会怎么样。那之前我一直觉得哥谭很安全。”
亚度尼斯笑了,尽管没有嘲笑的意思,却让那时难免还很孩子气的布鲁斯感到尴尬。他努力为自己辩解:“害怕是很正常的!而且我也还小!那之后我也知道哥谭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了!”
“我没有在笑你。”亚度尼斯又说,“你想要死吗?”
哪怕对亚度尼斯来说这也是个奇怪的问题,这背后似乎藏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年幼的布鲁斯认真地想了好久,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想要死吗?”
哪怕距离那么多年,布鲁斯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那段对话中的每一个字都烙进了他的记忆中,提醒着他绝不要轻率地回答亚度尼斯提出的任何问题。
鳿潝睁悝S
他说:“我更希望在乎的人不会在我面前死。”
“你自己呢?”
布鲁斯又认真地想了好久:“我不想死。但我总有一天会死的,对不对?人都会死。”
亚度尼斯点了点头,毫无征兆地说:“我要走了。”
“诶?!!”布鲁斯吓了一跳,“什么?为什么?去哪里?什么时候走?多久回来?”
亚度尼斯站起身,揭下画纸,把它撕成碎片。他没有回答布鲁斯的那一长串问题,而是望了望天色,抬手摸了摸布鲁斯的脑袋。
“你在乎的人不会死在你的面前。”亚度尼斯说,“你也不会死。”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他的房间、他的收藏、他的所有作品。布鲁斯呆呆地看着亚度尼斯的背影,想要大声呼唤,却又在某种悚然的恐惧中不敢开口。
那一瞬间,尽管只有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晚。
阴暗的小巷中枪响声震耳欲聋,妈妈尖叫着后退,项链的线断了,珍珠血滴般四处溅落。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和思绪却情不自禁地追随着白色的珍珠,污水没过珍珠,又自然而然地从珍珠的表面脱落;爸爸跌倒在地上,无力地伸着手,浓雾仿佛也被他搅动,绕着他脱力的身躯旋转,血泊简直漫过他的小半个身躯,浸在血水中的几缕发丝微微飘荡着……
一只手轻轻将木然的他拽到身后,视线被隔档了。
布鲁斯那时候还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但至少他清楚那不是开枪的人。他双手死死地揪着眼前的布料,把脸埋在上面,很快感觉到布料擦干了他的脸。紧接着就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时间,等他回过神,已经坐在医院的等待室,热可可散发着甜美馥郁的香气,他的一只手仍旧抓着来人的衣角。
爸爸妈妈只住了半个月的院就恢复健康,抢劫犯很快被捉拿归案。事后,布鲁斯误以为自己是因为过于恐惧,才会在当时误以为父母都死在了枪下,也是因为过于恐惧才听到了两声枪响。
不知怎么,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觉。不知怎么,那片衣角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他很快选择了转学到外地,然后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小格雷森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布鲁斯对自己说,冷静,仔细想想,到底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
勘察现场没有用,在亚度尼斯身边,现实的逻辑会扭曲。要用亚度尼斯所拥有的扭曲逻辑进行思考,现实在这里反而是最无用的。
他回忆着之前在爱丽丝眼中看到的景象,那片灰色的大海代表着什么吗?月亮有什么含义吗?桑西的出现是什么意思?不,先不用管这些,蝴蝶,重要的是那只蝴蝶。
拼命起舞而又逐渐力竭的蝴蝶。翅膀残缺的、坠落的蝴蝶。
这场表演是“飞翔的格雷森”一家在进行表演,一对夫妻带着小儿子一同进行的表演。然而他自始至终只看到了一只蝴蝶,如果从高空摔下的是小格雷森,那么,他的父母呢?
布鲁斯朝前奔跑。这里的空间不知具体有多大,或许在这里根本没有空间这一概念,自然也就不存在方向,他只是随机地朝前跑动。
地面的触感仿佛那片神秘之海,带来一股温水般的触感。他似乎正奔跑在灰色汪洋中,只是因为过于稀薄才无法看清全貌。
如果一个地方不存在方向,那么这里是否存在时间?
布鲁斯忍耐着眼球的胀痛张望前方,灰色大海上正刮起狂暴的风,这风也稀薄到几乎无法被感知到,布鲁斯张开手指,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指缝穿过……正像是他不久前搅动大海时的感受。
也许这一幕已经反复重演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