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毕竟是吃了她给的毒蘑菇,才差点儿性命不保,现在对他的护佑之责,理所应当由蛮蛮履行,她绝不会推卸。
帷面下的脸,沉沉闭着眼,并无回应。
看不见她的容颜了,听着她的声音,却无端惹出几分熟悉。
只是这种熟悉,很快便被陆象行以幻觉否定。
他的确是天底下一等龌龊的男人。
他把一个女子,幻想成另一个女子,妄图填补内心的空缺,岂不龌龊?
山中盘桓数日,巫长亲自替陆象行看诊,将他的菌菇毒性祛除得七七八八了。
一日黄昏,巫长为陆象行施针完毕,向他道:“你筋骨强硬,身体已经完全复原,我们大灵清寺只怕不容外人,所以,你需得尽快离去。”
陆象行早已看出巫长的逐客之意,微微颔首:“巫长的话,庚不敢不从,只是公主让我留下,做她的近身侍卫。”
巫长是巫族德高望重的长者,虽有五十岁,但不显年纪,气质清冷,一袭黑纱掩映下,面容如冰。
“你是公主的侍卫,不是我大灵清寺的侍卫。”
陆象行听懂了,巫长这是铁了心要赶人。
但,这里是人家的地头,他也不可强留,深呼吸,陆象行颔首:“待我向公主禀明,便搬下山去。”
小公主跑大灵清寺不勤,且自从上次说要留他做贴身侍卫以后,这么久以来都没了下文,也让陆象行暗暗几分心焦,在他染病中毒的这段时间内,不知她和那个男人相处如何,她要再不来,陆象行也会按捺不住去见她了。
做她近身侍卫的事,究竟还算不算数?
蛮蛮等到男人来问自己,仿佛才想起有这么个事,当他来时,她正在轩窗下与尤墨下棋。
蛮蛮的手指纤细匀亭,指尖映着窗纸透出的薄薄天光,宛如琥珀般圆润晶莹。
陆象行在一旁等着,直到她慢慢悠悠地落下一颗子,才终于分了一点关注给他,蛮蛮朝着尤墨靠近了一些,小声道:“我去去就来,你不许动棋盘上的子。”
那亲疏有别的区分,教陆象行面露酸色,帷面底下,薄唇微不可查地轻轻一哼。
尤墨很有自觉,立刻发誓,一定乖乖等公主回来,继续这局未完的棋局。
蛮蛮手里把着一支竹叶青的短笛,信马由缰地走着,短笛敲在左掌的掌心,于廊道尽头停了下来,她回眸,冁然道:“你真的想当我的贴身侍卫?”
何意?
难道她之前所言,都是戏耍于他?陆象行忿忿难抑。
蛮蛮和缓地一笑,语气里有些愧疚:“我弄错了菌子,害得你中了毒,实在是很对你不起,我以为,你不会想来了。”
陆象行视线垂落,目光停在她绯丽的脸颊上。
“一言既出,绝无反悔。”
蛮蛮点头:“可以。”
但陆象行接着便道:“只是巫长嫌我,不便留我在大灵清寺,我搬出公主的名号,巫长也不再容情,若是公主要留我,只怕,不大方便了。”
蛮蛮听出一股告状的意味,嘟唇:“那怎么办?可你是男子,以前还犯过事。”
言下之意,他与她的“墨哥哥”有所不同,他没有权利留在白鹭居。
陆象行的肺里犹如火灼般炙痛难忍,可庚的身份,并无权利置喙,尽管内里撕扯着疼,表面上,陆象行只是黯然地道:“那只怕,便不行了。”
蛮蛮忖度,他一个大男人,还同她撒起娇来。
皱起眉,她考虑半晌,在陆象行心跳微微急促的等待之中,蛮蛮摊开右掌,露出掌心卧着的一枚药丸:“现在,我这里有一枚丸药,里头藏着一只蛊毒虫,你要是愿意把它吃下,从此供我驱策的话,我就让你近身。”
陆象行虽未见识过蛊毒虫,但也久闻南疆蛊毒虫的厉害,倘若不是蛊毒虫珍稀难寻,当初把这些毒虫运用于战场,尾云国易守难攻,胜算将会大几成。
一时犹豫,蛮蛮看出他心意不诚,收回手掌,道:“留大灵清寺不行,吃蛊毒虫你不愿,既然都没有别的法子了,那就算了,其实我后来仔细考虑过了……”
果然她是要反悔。
陆象行咽部一紧,脱口而出:“不,我愿。”
在蛮蛮倏然直了明眸,一阵呆滞之中,他缓慢地走上前,大掌握住了蛮蛮收于腰后的小手。
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手背,擦起一片火星般,直将她肌肤都点燃,雪白的嫩肤上蔓延开红晕。
末了,等他将那枚药丸拿走了,蛮蛮才恍然间回过神,愣愣地道:“你吃了之后,以后只要我吹奏短笛,你就会头痛难忍,动都动不了,而且,一辈子都取不出来,这样,你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