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路线,她们果然是要回尾云国。
陆象行胸口憋胀不适,不知是怒意填胸,亦或是因为终于确认了她没葬身火海,要与尾云公主重逢而欢喜。
种种复杂的感觉搅在一处。
等来到江畔,才见一艘艘渔船风帆高挂,正在出江面打渔,陆象行估算她们的脚程,绝无可能赶得上自己的赤霄宝马。
他便在原地打转,守株待兔。
但这片地方足有三个渡口,陆象行并不知道她们要从哪个渡口离开。
为了防止错过,他只好在这三个渡口来回地守着。
直到日落西山,浓郁如酒的残阳与孤鹜相映,江面帆船归航,陆象行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尾云公主。
从江畔长风浩荡,吹拂晚来雾色的淡淡暮光里,陆象行远远瞥见那边码头,来了一辆悠悠缓行的驴车。
驾驶驴车的是一个瘦小女子,至于乘坐驴车的……
不是尾云公主又是谁?
一瞬间陆象行眼眸溢出了暗红,他沉下脸色,一夹马腹,催着赤霄如箭矢般横贯平野,追上了蛮蛮的驴车。
此刻的对垒当中,蛮蛮把眼睫低垂,始终不敢抬起头看陆象行一眼。
江风吹拂中,她缓缓拉紧了遮面的枣色帷纱。
“抬头。”
陆象行的声线冰冷,不由置喙。
蛮蛮心想,总是这样。
陆象行对旁人说话,尤其那个武乡侯家的小娘子,不说温温柔柔,至少都是客客气气的。至于对他的那个阿兰夫人,只怕更是视若珍宝,不说一句重话,唯恐含在嘴里化了。
而她这个他从来都不想娶的填房呢,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冷嘲热讽算是轻的,颐指气使才是正常发挥。
这一句话,蛮蛮便红了眼眶:“你认错人了。”
哽咽的声音,让陆象行一时冷笑,他也不跟这个公主废话,从马背上跳下,将蛮蛮从驴车上抄起,长臂横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下地来。
由不得蛮蛮又推又打地挣扎,陆象行摁住她香肩,长剑铿然一声,出了鞘。
悠长的龙吟声,在剑身银光颤抖的摇颤间,惊醒了二人。
陆象行垂眸,原来是蛮蛮推搡间,拔出了他的剑。
此剑名为银雪,是陆氏的家传宝剑,剑刃如噙着朵朵银霜,锋芒毕露。
陆象行微怔,蛮蛮掣出了宝剑,从那长长的剑鞘里。
她后退一步,警惕地盯住陆象行。
这下是顾头不顾腚,捉襟见肘了,遮面的帷纱顿时垂落,江风拂过,露出了面纱下丽质天成、铅华弗御的白嫩脸蛋,粉光若腻的小脸像笼了一层霜色,在暮云舒卷的光景下,泛着湿漉漉的雾光。
陆象行皱眉:“胡闹,长安的那把火是你放的?你可知道,要是太后得知你纵火脱逃,欺君罔上,等待你的会是什么,等待你尾云国的会是什么?”
蛮蛮敢做,就不怕担当。
要是陛下龙颜大怒,陆太后起了杀心,大不了,就把她一个人填进去!
蛮蛮握着剑,手指颤着,眼睛雾蒙蒙的,就那么望着陆象行,半步也不退:“你就当,不知道我还活着就好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不待陆象行说话,蛮蛮笑了下:“反正,你一直都想和离,不是么?现在,你放过我,我放过你,咱们离了就是了。”
陆象行听得她说“和离”二字,胸口似是插进了一把刀子。
那刀子利得很,割得痛。
“胡闹什么,跟我回去。”
尾云公主大抵是为了他不告诉她阿兰的事情气得狠了,她一向爱使一些小性儿,昏头昏脑就跑出来了,其实自己也没想好退路。
陆象行得把她带回家。
蛮蛮等他踏上一步,却倏然往后退了一步,重重摇头:“不行!你别过来!”
蛮蛮听说过,在中原有割袍断义一说,她见陆象行迟疑间不过来,便扯过小苹的手,把惊慌失措的小苹一臂拽到近前,“哗啦”一声,蛮蛮长剑割断了小苹的袖角。
她把那一截袖角抛给陆象行。
谁知江风太大,竟然将那轻薄一片的袖角吹了回来,糊在蛮蛮脸上。
“……”
陆象行望着滑稽到有些可爱的尾云公主,哭笑不得,他走上前,将蛮蛮脸上的袖角拿掉,这一次,陆象行决定好言好语:“行了,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吧。”
蛮蛮听不得那个字,凭什么她费尽心机,鼓足勇气,决意逃离长安,在他眼里看起来,就像一场闹剧?
秀丽的眉轻轻皱起来,蛮蛮认真地凝视陆象行,深吸一口气,决绝地道:“你想得太好了陆象行,从以前到现在,什么都是你在想,你想抛弃我就抛弃我,让我独守长安,我就得照办,陆太后欺压我,陆家的亲戚背地里讥笑我,虞子苏看不起我,就连你府上的大丫鬟棠棣,都对我管头管脚,从前我都忍了。可是,你骗我骗得好苦,陆象行,你是个二手货,你还以次充好,蒙蔽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