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过缃叶黄的罗帐,掖好暮山紫的被角,她毫无察觉,一动不动地靠在枕上,乌发自颈边蜿蜒。
蛮蛮晕睡中很安逸,身子微微蜷着,手还勾着他的尾指。
陆象行难以抛下她就这么离开,守候在蛮蛮的床前,用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
睡中的蛮蛮似乎能察觉到一股力量在缓缓注入,那力量深沉而博大,平和似无穷尽,源源不绝地沿着紧扣的十指传入体内,让她的身体渐趋放松,呼吸也缓慢变沉。
他有多久,不曾见过如此安静的她,睡在他的身旁了?
从那个凌乱疯狂的雪夜开始,小公主入睡时姣好的轮廓,便时时入梦。
那时他轻视她,躲避她,可她不知道,男人是极度卑劣的,他在冷落她的同时,夜晚,也在一遍遍如心魔跗骨般回忆着那晚与她抵死贪欢的滋味。想着,他们是那样合契,她是那样如菟丝缠树般绕着自己,全身心交付自己。
曾几何时,他竟不知珍惜。
如今细想来,那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眼下,都如一颗颗泛着苦味的饴糖,含在嘴里,滋味再难言。
“小公主,你真的喜欢上旁人了吗?”
陆象行心里的声音,轻轻叩问着。
当她再谈起陆象行时,那股刻骨的憎恨,让他望而却步。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她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在他心里,她仍然是那个可爱的小公主,他一刻也舍不得她受苦。
蛮蛮悠悠醒转,已是天明,象牙床上只有她一人,身旁也并未旁人守着。
蛮蛮叫来小苹,问她昨夜的事,她不知怎的晕过去了,小苹来回话:“公主,侍医今日来看过了,说公主就是怀孕之后身体亏虚,加上心绪波动太大所致,我给您熬了安神汤,公主起来喝一碗吧,身子很快就会复原了。”
见公主左顾右盼,小苹也心领神会,抿唇含笑:“公主不用担心,侍卫从凤凰山回来了,国主也认可了他的身份,没有为难他。他昨天从瘴毒林回来,还守了公主一夜,刚刚才去休息。”
原来睡梦中,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并不是错觉。
蛮蛮甚至能感觉到昏睡其间,那人帷面下的眼睛,一直温情地注视着自己,片刻也不分离。
蛮蛮面颊微红,垂眸接过了小苹递来的药碗,将安神汤喝了一大半。
她想见她的侍卫“庚”,但听说侍卫守了她一夜,才刚刚歇下,蛮蛮不好意思打搅他的好梦,便等了许久,直到晌午都过去了一个时辰,才让小苹旁敲侧击地看一看,他醒了没有。
结果不待小苹过去问讯,陆象行便来了。
蛮蛮坐在窗边上,望着窗外花树枝头啁啾的山雀,回眸而来,笑颊粲然,充耳琇莹,如烟如月。
陆象行放松了嘴角,缓步来到她的面前:“公主。”
蛮蛮很开怀,拉他手,让他过来:“你这样就睡好了吗?我还怕你睡不够起不来。”
她是想说,她自己恨不得一天能睡十二个时辰吧?陆象行唇角的弧度缓缓放大。
经过毒瘴林的试验之后,蛮蛮对他好像更亲近信任了一点儿。
蛮蛮把自己最信任的两人叫到跟前,疑心昨日王兄骤然发难,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蛮蛮也说了自己最怀疑的人选:“我疑心是王后。”
小苹现在和公主、侍卫是一根绳上蚂蚱,侍卫被丢进瘴毒林,那么下次被试炼的很有可能就是她,因此也有物伤其类之感,忡忡地道:“公主,王宫里不太平,才回来就这么多事呢,我看王后对您敌意挺大的,要不咱们还是回凤凰山吧,那儿清静。”
蛮蛮没有立刻应许,而是转了芙蓉面,向陆象行示意:“你呢。”
陆象行颔首而笑:“公主,我听你的。”
侍卫果然是忠心不二。
蛮蛮很满意,她将脑袋轻点,顺手摸向了自己滚圆的肚子:“这个孩儿已经被惦记上了,那么不管我们是在月亮宫,还是在凤凰山,他都不会被放过。在这里,至少他们还有所顾忌,不敢明着来,一旦回了凤凰山,随意来些什么刺客,都说不好。所以,我们不回去了,就留在王宫,等到这个孩子生出来……”
话音未落,小苹忧虑地道:“公主,奴婢斗胆多一句嘴,如果公主不想把孩子过继给国主和王后,最好的办法,还是给孩子找一个靠得住的爹。”
陆象行的心弦轻颤,一股不安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魂,唰地,他朝着蛮蛮目光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