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白眠雪怔了一瞬,才缓缓道,“若是秉公办理,这人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引得民怨沸腾,依着大衍律法,需得问斩。”
“但论情理,他爹是裴尚书,连父皇在时都曾夸过是极可用的忠臣,如今我斩了他的独子,他只怕心灰意冷,哪里还肯为国分忧……之所以这个案子京兆尹不敢擅自决断,奏到我跟前,就是因为这个。”
“原来如此。那陛下是要放他一马?”
白眠雪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又皱眉,漂亮的眉眼仿佛吞了一口苦瓜,攥在一起,“若是你,会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声叹了一口气,
“若是先前,我一定有一万个法子的。但轮到自己坐在这个位子上来做决定,又总是担心自己随手一判,会带来很不好的影响,甚至影响到百姓。”
他托着腮,神色很纠结。
谢枕溪微叹一口气,抬指轻轻抚平小皇帝紧蹙的眉心,一字一句,语重心长,似宽慰,似训诫,
“臣扶持陛下做天下九五之尊,不是为了让你整日为这些事愁眉苦脸的。”
“人胜法,则法为虚器。凡大衍各个县衙,府道牢中关押的人犯,十有八九都有各自的苦衷,仿佛个个犯错都在情理之中,陛下虽然心系百姓,只是法不容情,难道陛下要一一忧虑过去吗?”
“可是……”
“臣只希望陛下做个盛德君主。”
谢枕溪强硬地打断他,
“而不是事事都瞻前顾后。”
“若想法度严明,必然会有一些令旁人不舒服的时候。但若能坚持下去,才能显出其作用来。不用总是担心自己错了,百姓是能感受得到的。”
他玄色的衣袖垂下来,随着抬手的动作微微晃了晃。
白眠雪出神般盯着那衣袖上的云纹看了半日,眉眼终于舒展了许多,“这样,我明白了。”
“你知道的,我幼时没有太傅教导……”
谢枕溪弯了弯唇,放轻了声音,
“从心所欲不逾矩。”
“我信陛下一定能做好的。”
-
处理完裴尚书之子强抢民女一案,这几日的奏折倒是少了许多,且多是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白眠雪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合上眼前最后一本奏折,小皇帝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吃空了内侍捧来的一小碟云片糕,又要伸手去取时,方才瞧见眼前有人。
“怎么不通传,吓我一跳!”
白宴归满意地瞧见小东西被自己吓得炸了毛,方才拍了拍衣袖,笑了,“陛下批折子如此认真,不敢打扰。”
哼。
当真不敢打扰,你就该呆在外面。
哪有悄悄进来一声不吭就静静看着我的,狡辩!
不过疯批三哥以往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倒是足够的,小皇帝自然乖巧地不去辩驳,只是眨了眨眼,圆润清亮的眸子盯着他,
“三皇兄有事?”
自英帝驾崩,白宴归倒是一直潇洒快活,一洗富贵公子的气象,听说跟了宫外一群不知名的道士,每日寻访名山,偶尔制制香。
若非英帝灵柩运回来下葬,他只怕还要在外面浪荡许久才回来。
白宴归玩味地看了人片刻。
他容貌自来生得昳丽阴靡,配上袖间那恰到好处的香气,每每对视,都让白眠雪生出一股疯批危险的气息,不敢看太久,总是先移开眼。
他玩味一笑,“若没有事,便不能来看看五弟?哦不,陛下?”
他说着,捻了捻人的长发。
非常顺滑。
手感不错。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任凭长发从指间滑落,旁若无人地享受起这段日子教他暗暗思念了好长时间,久违的触感。
……
周围的内侍皆低着头,不敢多看,权作一副死人姿态。
但毕竟他们不是死人。
白眠雪有点羞恼地躲了躲,“三皇兄……”
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戏弄的猫猫:他若再不停手,自己就,就要喊人了!
现在他可是陛下,总归是能使唤得动里里外外这么些人的!
奈何白宴归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轻轻嗤笑了一声,非常不满,声音却还是轻柔的,
“小东西,亏我还日思夜想,甚至猜到你心里现在正急着什么,一有消息就下山来找你……你却这种态度?”
他微敛神色,语气淡淡然,“真是让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