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那些人说谢枕溪是他的救命稻草也好,是良弓也好,是什么都好。
他现在,很需要,很需要,有人来支持他。
而他恰好来了。
眼前多少事,纷纷流水,但如今,记取楚楼风,裴台月。
“啧,小东西,先斩后奏,这笔账本王回去再跟你算。”谢枕溪喉头微动,像以往很多次一样,轻轻笑了一声。
白眠雪这几日一直提着的心一瞬间就放了下来。
第140章 一百四十
先帝灵柩已入葬, 新皇初登基,依着大衍的旧俗, 是要大赦天下的。
慎刑司的官员们一一核准文书,将没有犯下弥天大罪的人犯放还。
白眠雪一边在大赦的圣旨上盖下玉玺,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唤了范无径来问,“贺兰敏栎现关押在哪里?”
“禀陛下,仍押在慎刑司,就是您先前同北逸王……摄政王大人去看过的那间牢房。”
范无径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贺兰敏栎是谁, 他难得心思通活了一回,想了想,添了一句,
“……当日太后娘娘以不敬之罪将此女关押,多加苛责, 如今先帝已逝,正需恩泽四海,不如就趁此次大赦, 将她免罪放还,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好。你带她来见我。”
白眠雪点了点头,范无径连忙去了。
不到盏茶功夫,小皇帝正翻着奏折,举棋不定时, 忽听外面有内侍毕恭毕敬通报了一声。
“陛下。”
他抬眼, 贺兰敏栎已换下了脏污不堪的囚服,穿着不知是不是她当日入宫时的那一套戏服, 朝他行礼。
那戏服一身典雅的淡淡粉色,细描雉尾, 绣法精致,衣袂飘扬,水袖微摆间有如烟霞远阔。
“很衬人。”
小皇帝凝神看了片刻,忽然道。
贺兰敏栎顿了一下,她是灵动少女,猜得出来他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她静了片刻,还是缓缓道,
“……我虽生在常人口中的番邦胡地,但我娘出身中原,极爱听戏。早些年,我家尚未落魄时,我常与姐姐偷穿了家里的戏服,拖着袖子,背过家里大人咿咿呀呀唱起来……”
她口中的姐姐自然就是前朝的敏妃,贺兰敏仪。
两人是表姊妹里最亲近的,如今命运却远不相同。
“我母妃同你长得像么?”白眠雪忽然问了一句。
“像的。姐姐出嫁前,家里下人偶尔还会错认。如今想来,恍若隔世。”她低了低头,罕见地有些疲倦和茫然,
“如今老皇帝死了,我竟不知去哪里替她报仇,就继续漂泊好了。”
“我着人送你万金并几间宅子铺面,你且去找个心仪的地方住下来吧。”
白眠雪轻声道。
他好像在安顿贺兰敏栎,又好像是隔了许多年,在安顿命运另一端的另一个少女。
“不好。我已习惯了流浪辗转,并不会经营,陛下送了也是白白浪费。”她一笑,“好像漂泊惯了,心性也难定,久居一处总会厌倦。”
“……那,我仍送你回孟老板的戏班?”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之人,他见我唱得好,又可怜,便收留了我。得罪太后一事,已让他焦头烂额了,如今我不再去麻烦他才好。”
贺兰敏栎顿了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陛下若有心要赏,便赏给他吧。算替我还了先前的债。”
这会儿正是早晨。
白眠雪刚刚下了早朝,舒宁殿外翠光晴好,一丝一缕的阳光透过窗纱,袅袅晴丝,摇漾春如线。
日光里浮着细小的尘埃,空气中满是清新的花木香。
这样好的春光。
贺兰敏栎忽然轻轻舒了一口气,垂眸念了一句,“陛下,何处不是水云间。”
白眠雪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忽然有内侍通传,报摄政王来了。
在牢里见识过这位谢大人的手段,贺兰敏栎当下就想走,奈何白眠雪分明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模样,她只得站定。
谢枕溪一进门便瞧见两人相对无言,虽然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坐一立,怪只怪他们少男少女,偏偏容貌又生得太好了,莫名让这气氛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挑了挑眉,微微勾唇,“啧,本王来得不巧?”
“什么不巧?”白眠雪呆呆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谢枕溪已几步近前来,略有几分揶揄之意,
“陛下与这位姑娘瞧着,好生一副欲语还休的场面。怎么,有多少心事说不尽?要不要臣暂且退出去,待你们说罢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