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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地方并不宽阔,比起舒宁殿正殿,只有巴掌大小的一片地方。
陈设却极精致。
屋角蹲着一座红玉赤金点翠的貔犰香炉,四个趾爪均是鎏金,一见便知贵重非凡,里面喂着上等内用的梅花香饼,淡淡的甜香从炉中慢慢溢出来。
如温热舒适的流水一般,荡悠悠,慢吞吞地浸染了整个房间。
白眠雪趴倒在桌案上,朦胧睡梦中长睫轻眨,看起来可爱无辜。
他刚才只不过想着略趴一会会儿,毕竟自己是来请安的,而父皇随时都会醒。
谁知整间屋子舒适温暖,甜腻的香气似乎还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他几乎是朦朦胧胧中就睡倒在了桌上。
白起州快步进来时就瞧见这样一副景象。
自己的五弟一身月白广袖长袍,乌发翠玉,衬得肤色愈发比平日里更加软糯可爱。
他似乎是以为自己仍睡在床榻上,甚至将鞋履胡乱蹬掉,月白色的长袍也被解开一点,凌乱一片,始作俑者却毫无知觉,两腮酡红,眼睛紧闭,不用看也知正是好梦沉酣。
“不知这梦里有没有我?”
白起州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
为着这般想,他本该马上喊醒白眠雪去给英帝请安,却鬼使神差一般放轻了脚步。
待他凑近,脑子里却又想起方才谢枕溪的话。
他顺着白眠雪自己扯开的衣襟,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打眼瞧了一瞧,肤色莹润光滑,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方才松了一口气。
好似深夜忽然惊醒的农人,猛得跳起来,发觉自己水灵灵的白菜仍乖乖巧巧,好端端地呆在地里,方才放下心来。
白起州撩起衣摆顺势坐在一旁,心里暗暗怪自己一惊一乍不够稳重,眼神却止不住地落在白眠雪身上,这才恍惚发觉小东西嘴唇微微翕动,好像还在迷迷糊糊念叨着什么。
只是谁都听不清。
白起州挑眉笑了。
这些日子待在军营里无休止的训练带来的疲惫几乎在见到这小东西的一瞬间就被洗得一干二净。
因为看了那封信而极为黯淡的心情也霎时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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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眠雪洗净脸,声音仍是软糯糯的,落在耳中酥酥麻麻,“你为什么不喊醒我呀?”
“是谁睡得跟奶猫一样,踢一脚都不醒?”
白起州又恢复了那副锦衣公子的纨绔模样儿,抱着胳膊看人洗漱,丝毫不提醒他不小心把衣带浸湿了,还是白眠雪自己发现了,小小地惊呼一声,无助地等太监上来给他重新换了一条。
“没出息,以后再有半夜敲门的,你府里侍卫是做什么的?叫他们出去赶人。”
连日不见,自己这二哥在军营里似乎又学得讨人厌了几分。
小殿下系好衣带随他出来,拧眉道,“你说得好容易。人家都是躲在暗处,见有人应门就赶紧上来缠住,况且有些人着实不好打发。”
“有什么不好打发。左右天黑瞧不清楚,管他什么公卿贵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打得。”
少年低低地道。他往日说话总是极为冷淡稳重,唯独在白眠雪面前好像格外意气用事。
见小东西拧了眉,白起州嫌弃地替他抚平眉心,“不许做这个表情,你丑死了。”
话毕想了想,又凑过来道,“待忙完了暹罗使臣的事,我带你去洛水玩怎么样?”
“二皇兄。”白眠雪站在舒宁殿门口,探头探脑等大太监通传一声,言语间颇有些委屈, “本来前几日就能去的。”
“都是父皇一时兴起要我陪着他们,不然谁耐烦应付这些人?要不是被他们暹罗人跑来打秋风耽搁了,只怕这会儿已经在洛水游湖呢。”
白起州想起那些油滑可厌的暹罗人,心头火起,烦躁地答了一句。
英帝的寝殿里昏沉沉的。
白眠雪发觉自己惯来怕这种昏暗的地方。
似乎是原主幼时吃苦留下的印记,昏暗的地方总让他生出一种不安全感。
只是谢枕溪长身玉立站在这里,自己身旁还有剑眉星目的少年将军白起州,便稍稍让他镇定了许多。
白眠雪垂下脑袋,虽则谢枕溪跟他说前日刺杀的案子已经破了,要带他来宫里给英帝请安。
只是无论如何却不肯告诉他其人是谁。
看他神色分明就还有些什么瞒着他。
尤其是连久在军营的白起州都回来了。
不得不说一句很巧。
英帝的精神看着似乎比前几日好些了,只是眼下两块泛着黑气的乌青,显然近来没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