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眠雪紧紧攥着那薄薄的几张纸,白皙细瘦的手腕上因为失温和激动用力露出了青蓝色的血管,看起来愈加纤弱。
他茫然失措,呼吸急促了半晌才能轻轻开口,
“不是我做的……”
他才刚刚立府,忙得千头万绪还不忘嘱咐下人明日自己要吃荷花酥,正是逍遥自在,何曾写过这样大逆不道,诱人弑君的信?
小殿下轻轻发抖,像生在夏日却骤然遭逢凛冬的草木,压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莫名遭遇这样的摧折。
只剩下满心委屈和惊异。
范无径立在原地,声音沉闷,
“……不论如何,这信上既是殿下笔迹,不似做伪。眼下这两个太监又受刑不过昏了过去,话也问不得,不能当面对质。”
“那还需请殿下留在这里,待下官查证清楚,自当还殿下清白。”
“只是找了人模仿出了我的笔迹,难道就能替得我了?范大人难道是第一天执掌慎刑司吗?”
白眠雪诧异地抬头望他,险些气笑了,随即又是满心愤怒不解,
“……再者说,我为什么要杀我父皇?”
“贺兰敏栎的案子在这里已有一段时日了,这些日子各种传言里说什么的都有。不知今日殿下可将案子审清楚了?”范无径忽然问。
“已清楚得很了。”白眠雪不知他忽然提起这个案子意欲何为,不愿多说,只冷声道,“确实与当年我母妃自尽有关。”
“是。可是殿下难道不恨陛下吗,只因他一念之间,叫你幼年失母,吃尽多少苦头?”范无径与他对视,目光炯炯。
“原来范大人竟也会派人偷听吗?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当年事情的原委。”
白眠雪说罢抿着唇,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他本是在这阴冷的监牢里待久了,冷得打颤,又骤然遇到这样的事,连冷白的肤色都渐渐失温,不适感愈发强烈时,忽然从背后有人轻轻按住了他。
与他截然不同的温热掌心紧紧贴住他的后背,将不住颤抖的他按定,一瞬间缓解了他的极度不适。
另一只手轻而有力地握住了他的肩,用源源不断的热意包裹了他。
寓意不言自明。
白眠雪回过头,恰好对上谢枕溪垂下来的视线。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这一眼却很有几分不同往日的复杂。
白眠雪终于第一次没有在这双眼眸里看到调笑逗弄之意。
反倒是包含着安抚,怜惜,鼓励等种种难言深意在内。
他才眨了眨眼,就见谢枕溪抬起手,白眠雪本能地以为他是要碰自己,谁知只是取走了他紧紧握在手中的信纸。
范无径立刻站在看不见的地方咳了一声,“我已领了陛下御旨,天黑之前,审出嫌犯。任何人不得干涉。”
“睁开眼睛瞧瞧,谁干涉你了?”
谢枕溪仿佛料定他要说什么,慢悠悠瞥了一眼,知他心中怕自己毁了信,漫不经心地轻嗤一声,将信纸随意放在桌边。
白眠雪眼珠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转,有一点点颓丧,“你觉得是我写的吗?”
像是被人娇养着的猫猫,作威作福惯了,第一次吃了大亏,蔫哒哒的,但聪明在知道找人帮忙。
谢枕溪莞尔,轻轻吐出他早就想说的四个字,
“一 派胡言 ”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范无径脸上挂不太住, 尴尬得咳了一声。
谢枕溪缓缓抬起白眠雪的下颌,小殿下漂亮的眉眼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成为唯一夺目的色彩。
“谋反?”
他轻笑一声。
白眠雪呆呆地眨了眨眼, 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唇,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谁知他眼里的笑意几乎是一霎而过,转眼就被厉色取代,
“五殿下被人苛待多年都没有想着要反。”
“偏偏等陛下把他从久思殿接出来,等他辅政受了器重,等他亲自立了府,等他日子一日好过一日, 他才突然要提着脑袋谋反,是不是太违背常理了些?”
谢枕溪看着范无径勾唇,
“你也太心急了些罢?”
范无径心道把命提在手里的是我又不是你,咬牙道,“现有书信在此, 白纸黑字,抵赖不得。”
“嗯,好。今日你草草将人关了, 禀告陛下刺客寻着了。明日若是那人接着行刺,你猜你还能气定神闲站在这里审犯人么?”
“你是一心要做大衍的罪人么?”
谢枕溪说着松开手,白眠雪垂下了脑袋,看起来像只无辜受惊的兔子,委屈又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