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进了给咱们下人瞧病的去处还能活,好歹身边还有些银子,不至于日子太难过。”
说罢她果然从房中取回来一袋碎银,顿了顿,抬手就要唤人将冬竹拖下去。
只是那包银子扔到面前,发出极清脆地“当啷”声响,冬竹却只是紧紧闭着眼,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只有当那几双手就要伸上来拖拽他的腿时,他才像是骤然活转过来了似的,睁开眼死死盯着他们,嘴唇还在一开一合,仿佛在用尽全身气力拼命挣扎着说什么。
“呦,他还说什么呐?”
正要拽他的扫墨嘀咕了一句,随即皱着眉头自问自答,“咳,管你说什么,反正今儿都得去‘草棚’!还不如老实些叫我们弟兄少费点儿气力呢!”
“草棚”便是宫里给下人们治病的地儿,因着条件实在太简陋,才得了这个名。
“不……不……”
冬竹摇着头,十指的指甲突然挣扎着死死扣住地板,连冬日里冻得冷硬的青石砖上竟都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白色印子。
加上他多日未曾打理的乱发在挣扎时披散,此时的他远远瞧上去,莫说是个活人,竟还比那“草棚”里拖出去胡乱掩埋的疯子更可怖。
一时间院内所有的动静仿佛都停了。
就连一旁专管做粗活儿的老嬷嬷和半大宫女们都停了手头的活计,张望了过来。
绮袖蹙了蹙眉头,正要开口,负责拽他的沉雨突然蹲了下去,只见他在冬竹脑袋跟前默默听了半晌,抬头低声道,“他说,他有话要对五殿下说。”
“嗤。”
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声。
“装神弄鬼。”扫墨啐一口地下,“有屁快放,还能少挨两脚。”
“我……当真有话要对殿下说。”
冬竹摇摇头,沙哑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
见众人目光奚落地落在他脸上,他闭上眼,咬着牙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倔得厉害,“我有话,一定要亲自对殿下说。”
绮袖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冬竹这病连那陈太医也没有瞧出个什么名堂,她心里不安,原本是打算正好趁着今日白眠雪不在,叫人把冬竹给带走,免得这小祖宗回来瞧见了又心软舍不得,到时被惹上病气。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竟也横生出这么些岔子。
“你们问问他,是要说什么?”
绮袖无奈地瞥了一眼离他最近的扫墨和沉雨。
谁知冬竹却又将嘴紧紧地闭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摇了摇头。
“算了吧,他要说早说了。既然待在殿里这么些天都不肯说,眼看着要被拉到草棚里去了,才肯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早就盘算好了,要留着这个当成是活命的法子呢。”
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的星罗翻了个白眼,
“现如今咱们再怎么问,他肯定是拼死都不愿开口的。只好等殿下回来再说。”
扫墨和沉雨面色难看地松开手,任由冬竹那两条破布似的裤腿重重地跌了下去。
正是满院子人僵持不下时,谁知外头竟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眠雪住着的这处偏僻些,周围没有旁的宫殿,最常有的便是几丛草木被风吹乱的沙沙声。若有脚步,不用想便知是冲着五皇子殿来的。
院内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极会看眼色,连忙跑去将殿门打开,顶头便瞧见几个神情整肃的面生太监走来。
绮袖连忙迎上去,但见打头的那个一身新衣,年纪虽轻,性子却精明沉稳。
明明瞧见这一院子人面色各异,中间还跪着一个快要不行了的,脸上神情却丝毫不变。
只视若无睹地告了声叨扰,顿了顿,方才微微一笑,利落道,
“不知这里哪位是绮袖姑娘?”
“奴婢便是。不知公公从哪宫来,有什么事吩咐?”
绮袖刚刚行罢礼,眼神悄悄儿地盯着这人,心头飞也似盘算了半日,方才恍然想起——这是太子东宫里新近出了头的年轻太监,沈喜。
这沈喜原是东宫的太监总管朱全贵悉心带出来接班的徒弟,将师父那一身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本事学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最近更是被朱全贵亲自举荐,得以攀到太子白景云身边伺候。
绮袖默默看他一眼,这沈喜如今正是风头大盛的时候,恰巧她前日去司膳房时遇见这人,都只能远远瞧着,连上前打声招呼都排不上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