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发怒,杳灯殿里上上下下悉数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那孟老板连连磕头请罪,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小人并不十分清楚这姑娘的身世……只是见她可怜,又听她说是宫里贵人的表妹,一时糊涂,就起了恻隐之心……”
他还在絮絮地低语着辩解,一滴一滴的冷汗从额间落在嵌着金玉的戏台上,那个名唤贺兰敏栎的女子已经被太监们从他眼前拉下去了。
她的后背却仍是挺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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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方才落下,殿前的明灯已是一晃又一晃,灯影将檐角蹲踞着的瑞兽的影子拉长,看起来格外晃眼。
天成殿许久未曾开启过的正门已经打开,厚重的殿门大开着,从门口到内里的大殿里,一路皆是灯烛耀日,明灯如昼,灯笼高悬。
两旁的树木枝蔓被灯烛映照出深沉的墨绿色,伸出纤长细弱的枝条勾住往来宫人的裤脚。
端着金盘的小宫女突然“哎呦”了一声,随即就被一旁站着督促他们快些的老嬷嬷冷着脸斥了一句,
“手脚可都放麻利些儿!今晚除夕夜宴,伺候好了有你们一个个领的赏钱呢!都像你这么似的一惊一乍的,是做什么呢?想挨鞭子不成?”
一旁的宫女太监都被这坏脾气的老嬷嬷苍老的声音唬得一怔。
那小宫女抖了一下,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重新捧好盘里的东西,低着头进去了。
隔着一道墙,被积雪掩住的青石砖路上,绮袖突然抬眼望了眼灯烛明亮的宫殿里头,抬手将灯笼收起,笑盈盈道,
“殿下,前头可太亮了,奴婢们这就回去了。”
“早说了你们休息去罢,只等着宫里的嬷嬷拿赏钱和果子吃就好。偏偏又出来。”
白眠雪看了眼替着他提着灯笼的绮袖,星罗,还有扫墨和沉雨,不由得眨了眨眼儿,轻轻笑了笑,一双好看的眼儿乖巧又活泼。
“是。只是这路上黑黢黢的,殿下和王爷又不肯坐轿撵,奴婢们这就回去了。”
绮袖笑着回罢,方带着他们行了个礼才走。
……
“你身边的人倒都不怎么听你的话。”
谢枕溪替身前站着的小殿下理顺了衣襟,突然眯起眼儿,轻笑着调侃他,
“怎么,管不住人?”
“我……”
白眠雪怔了怔,懵懂的神情慢慢变得有点儿赧然和呆滞,
“胡说,才不是呢!我哪里管不住了……我,我平日里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就是今日……”
“嗯。就是今日殿下不想管,所以他们还是打着灯笼把殿下一路送了过来,是不是,嗯?”
小殿下皱着眉,像一只被讨厌的人类欺负烦了的漂亮猫咪,用力踩了下谢枕溪的脚。
然后看他忍着疼面色如常地同身边过去的人寒暄。
“王爷也是厉害。”
待那人过去,小殿下眨眨眼睛戏谑地看他。
谢枕溪轻轻掐了掐眼前的小殿下后颈那里裸露在衣领外的皮肉,轻轻笑了,仿佛拎着一只正在不乖地耍着脾气的宠物,
“……”
“殿下脾气怎么这么大了。”
白眠雪伸手拨下他的指尖,两人一路斗着嘴进了天成殿的宫门。
只是待他们刚刚走过,身后不远处立着的白景云才收住视线,温和的面容早已沉了下来,只淡淡地跟在他们后面亦进了殿内。
今晚是大衍宫中素来热闹的除夕夜宴,依着大衍的惯例,今晚的夜宴素来只有皇室的人,以及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近臣才能够资格参加。
只因这顿宫宴历来是象征荣宠的,寻常品阶的大臣并不敢想。
因而宫中一早就已经请来了许多戏班,眼下站在一起,吵吵闹闹得,还有各处寻来的,身姿容貌皆是一等一的歌伎舞伎,只等着夜间献艺,好博众人欢心。
谢枕溪与白眠雪一前一后进了天成殿,刚刚坐定,白眠雪便轻轻皱了皱眉。
只见格外耀眼的灯烛光里,诺大的天成殿里几乎处处都是暖风轻烟,处处烧着极粗的雕花红烛,脚下亦是铺满了从周边他国进贡而来的地毯,细看去其上各色图案夺人心魄,一片奢华。
就连地龙也早已预先备好,角落里亦是点着上等的银炭,四角的香炉里扔着龙涎香饼,丝丝缕缕燃起轻烟。
淡淡轻烟缓缓地绕着雕龙绘凤的柱子袅袅而上,将整间大殿都熏得香风轻暖,昏昏欲睡。
周围的帷幔里隐隐绰绰还站满了梳着各样新奇发髻的女子,一色儿的掐肩细腰,个个身段儿皆是苗条好看。
若细细听去甚至还有女子说着听不懂的外国语,可知这些女子来的不易。引得进来的大臣们眼神有意无意总是瞥向那里。